《我们遇见世界的地方》评论：感官的洪流 - 《华尔街日报》

乔治·弗雷德里克·瓦茨约1864年所作《艾伦·特里夫人肖像》图片来源：布里奇曼艺术图书馆从前，一对英国夫妇到维也纳旅行。这趟旅程圆了妻子的毕生梦想，她在华尔兹与美味糕点的国度里流连忘返。丈夫却兴致索然。当他们转过街角看见多瑙河时，妻子几乎陶醉得晕眩：“吉姆，人们说若你心怀爱意，河水就会呈现蓝色！“吉姆皱眉道：“我看这分明是土褐色。”

这对夫妇正是生物学家阿什利·沃德的祖父母，他在其探讨人体感官系统的新书《感知世界的窗口》中讲述了这个温馨故事。沃德指出，人类并非像摄像机那样被动接收感官信息。“当情绪被唤醒时，“他写道，就像他祖母那样，“大脑视觉皮层的活动会增强，所见景象将变得更为绚烂多彩。“而祖父因情绪低落，所见景物都显得黯淡，甚至刻意挑剔其丑陋之处。沃德强调，无论好坏，“我们总是看见预期之物”，听觉、嗅觉、味觉与触觉亦是如此。

前五章中，沃德逐一解析人类的五种感官机制。为增添趣味，他穿插了许多自然界的奇闻轶事（例如：“某些鲶鱼全身布满味觉感受器，其密度之高，使得它们本质上就像游动的舌头”）。其中最引人入胜的当属嗅觉——这个最神秘的感官。“尽管我们能探测引力波、在火星上找水、培育人体器官，“沃德指出，“却仍未能完全理解鼻子的工作原理。“人类嗅觉神经元的数量至今成谜，估计值从400万到1亿不等，相差25倍。但可以确定的是，所谓"人类嗅觉迟钝"的说法纯属谬误。虽然比不上猎犬，但理论上人类鼻子能区分100万亿种不同气味，在辨识花果香气方面甚至优于犬类。

在探讨了经典感官之后，沃德先生将视野拓展至其他感知方式。例如，鲨鱼能侦测鱼类神经系统的生物电活动，从而定位隐藏的猎物；鸽子通过视网膜中特殊的"隐花色素"蛋白质能看见地球磁场——这对长途导航极有帮助，尽管我们无从知晓这些磁场在它们眼中的模样（或许正北方看起来更明亮些）。

根据定义不同，传统的人类感官清单可能过于简短。你可能不认为身体拥有精密的二氧化碳探测器，但若你曾在水下屏息过久，就会触发这个机制——引发恐慌的并非体内缺氧，而是二氧化碳的积聚。我们的本体平衡感是第六（或第七）感官的有力候选者。民间早有关于偏头痛或膝盖预知雷暴的轶闻，这些生物气压计能感知大气压力变化。这些认知世界的方式虽不像五大感官那样总能引发意识层面的感知，但未必就该被排除在外。

《与世界相遇之处》的论述令人想起生物学家长久以来的分歧：据说有些学者是天生的"归并派”，另一些则是天生的"细分派”。归并派会整合：给他们十二种近缘甲虫变体，他们会强调共性并将其归为单一物种；细分派则区分：面对同批样本，他们会突出差异将甲虫划分为十二个物种。

沃德先生起初在书中将感官系统进行细分，提出人类拥有超过50种不同的感官，其中一些是通过分解传统感官（如触觉）而得来的，例如温度感知、触压感知和化学刺激感知。然而到了书的后半部分，他开始转向整合观点。一方面，所有感官之间会交换数据甚至相互干扰。例如，人们认为圆形巧克力比方形的更顺滑、更甜美、更细腻；同样，聆听轻快高音调的音乐会让葡萄酒尝起来更酸，而柔和的果酱则能凸显酒中的果香。他进一步指出，从根本上看，当感官信号传递到大脑时，“它们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最终融合为统一的感知”。这种统一的感知构成了我们意识体验的主要部分，沃德先生寄望于破解感官运作之谜，或许能"为理解[人类]意识开辟道路”。

虽然沃德先生未提及，但人工智能研究领域很快也将面临同样的问题。科学家和哲学家长期争论：拥有硅基"大脑"的机器是否可能产生意识。理论上，硅基电路可以完成我们大脑860亿神经元的工作——读取电化学输入并计算电化学输出。那么，如果将庞大的硅基电路网络以人脑神经元完全相同的结构连接，这台机器会产生意识吗？

或许可以，但这并非全部真相。人类从身体传入大脑的神经末梢数量是反向传输的四倍——每秒涌入的信息量高达数TB。我们的大脑会过滤掉大部分信息，并对进入意识层面的少量信息进行深度加工。因此，硅基大脑或许能产生意识，但若缺乏人类特有的感官输入和感官过滤机制，机器意识很可能与人类意识存在本质差异。

鉴于大脑在处理感官信息上耗费的巨大精力，沃德先生在书中某处提出“可以得出结论，是身体在控制心智”而非相反。但本书其余部分削弱了这一观点。再想想沃德祖父母凝视多瑙河的例子。“浑浊棕黄”的幽默效果之所以成立，是因为他们的感官输入完全相同——他们看着同一事物——却生活在截然不同的现实中。沃德指出，我们的情绪、偏见和生活经历"与收集外界数据的解剖结构一样，都是感知的组成部分”。因此到全书结尾时，沃德完成了从生理学到心理学的视角转换。无论感官看似简单，我们的大脑都会以既令人不安又令人惊叹的方式——且往往兼具二者——对这些原始材料进行扭曲或增强。

基恩先生是新近出版的《冰锥外科医生：以科学之名实施的谋杀、欺诈、破坏、海盗及其他卑劣行径》一书的作者。

刊载于2023年4月8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