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搞定”：诺福克南方铁路将轨道车安全检查时间定为一分钟 - 《华尔街日报》

在铁路运输领域，保持列车运行至关重要，诺福克南方公司对列车晚点几乎零容忍。

据这家总部位于亚特兰大的铁路公司现任和前任员工透露，若列车已做好发车准备却滞留调车场，相关主管将面临处罚。列车检查时间窗口极为紧张，要求对铁路设备进行更严格检查或导致运输延迟的员工可能受到纪律处分。

已从诺福克南方退休的第六代铁路人斯科特·威尔科克斯表示，该公司车厢检查员过去有5到8分钟时间检查车轮和制动系统，排查轴承泄漏或部件损坏等问题。现在通常只有30秒至1分钟，他说。

“所以他们基本上只来得及连接车厢间的制动系统空气软管，“威尔科克斯先生说，“根本没时间做其他检查。至少在不惹麻烦的情况下是这样。”

斯科特·威尔科克斯站在宾夕法尼亚州沃尔镇的诺福克南方枢纽站图片来源：《华尔街日报》Nate Smallwood自2021年12月以来，诺福克南方的运营方式成为联邦监管机构关注焦点，期间发生多起重大事故，其中三起造成人员伤亡。2月3日俄亥俄州东巴勒斯坦镇的脱轨事故导致有毒化学品泄漏，当地居民、企业主及州政府均以玩忽职守为由提起诉讼。

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通常负责调查重大运输及危险品事故）对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的安全文化展开了专项调查，这是该机构多年来首次采取此类行动。NTSB表示，鉴于事故的"数量与严重性”，已要求该公司立即审查评估安全措施。联邦铁路管理局也已对诺福克南方启动独立安全调查。

诺福克南方首席执行官艾伦·肖引用2019年以来逐年下降的员工受伤率等数据为公司安全记录辩护，同时表示正致力于提升安全文化，并已征求两大铁路工会的意见。

“这需要我们两万名员工的共同努力，“他强调，“我们绝不会让不安全列车投入运营。”

诺福克南方及当前多数大型铁路公司采用的核心管理系统——精准调度铁路运输（PSR）——旨在提升服务效率并降低成本。该系统要求铁路严格遵循预设时刻表运行，而非等待货物到位。

设备在调车场停留时间缩短，虽然班次减少但单列车厢载货量增加。这种模式减少了对机车头的需求，部分机车得以停运从而降低成本。

由此带来的变化之一是员工规模缩减：2011至2021年间，北美七大货运铁路公司总雇员数从近15.9万降至11.5万以下，降幅达28%，同期货运量仅下降11%。工作人员需要操作更长的列车，部分列车长度可达三英里。

大约六年前，美国大型货运铁路公司开始采用精确调度铁路运输(PSR)模式，其对行业的影响与几十年前精益生产对工厂的影响类似。这些变革帮助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从每吨运输货物中榨取了更多收入。随着铁路公司将更多资金投入股票回购和分红，投资者也从中受益。

工会去年秋天威胁举行全国罢工，部分原因就是PSR带来的变革，后来拜登政府促成劳资协议，国会通过立法迫使工会接受该协议。

PSR是否是俄亥俄州脱轨事故的诱因尚未确定。现任和前任员工表示，这些变革并未提升安全性，在某些情况下反而产生了危害。总体而言，行业高管和员工对PSR是否会导致事故存在分歧。

在最新的铁路事故中，一列载有乙醇等货物的BNSF列车脱轨，事故发生在周四凌晨明尼苏达州雷蒙德市，引发大火并迫使居民疏散。目前未有伤亡报告。

联邦铁路管理局安全主管卡尔·亚历克西表示，统计数据并未显示PSR实施与事故率变化之间存在明确关联，但他补充说该体系引入了"新的危害和额外风险”。亚历克西指出，由于疫情和行业用工规模较往年缩减，铁路员工普遍存在疲劳问题。

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首席执行官艾伦·肖一周前准备出席参议院商务、科学和运输委员会的听证会。图片来源：Win McNamee/Getty Images联邦数据显示，自2000年以来，脱轨作为最常见的事故类型，在主要货运铁路公司中发生率已下降超半数。2019年采用精准调度运输系统(PSR)的诺福克南方公司报告称，2022年脱轨事故数量为过去十年最低。

诺福克南方公司整体事故率（包括碰撞及其他类型事故）2019至2022年间上升25%，但年增长率逐年递减。2021至2022年仅微增0.5%。

诺福克南方面临的安全问题并非个例。其他大型货运铁路公司在推行精准调度改革后，同样遭遇了服务中断问题。

部分问题源于调车场拥堵——员工需处理更长的列车，有时还须在缺乏培训的情况下完成工作，且所有操作都面临更紧迫的时间压力。

2月14日，工作人员正在清理俄亥俄州东巴勒斯坦镇的诺福克南方列车脱轨现场。图片来源：Dustin Franz/华尔街日报“现在有一种‘赶紧干完’或者‘没完成也要赶紧交差’的心态，”代表机车检查、维修和保养工人的IAM第19分会总主席詹姆斯·奥万表示。

当精确调度铁路(PSR)改革冲击诺福克南方铁路运营时，新冠疫情的到来带来了更多混乱。该铁路公司饱受服务问题和运输延误困扰，监管机构将这些问题归咎于运营变革。公司则表示面临劳动力短缺。

“我们的数据现在就需要改进，”《华尔街日报》查阅的2020年8月诺福克南方铁路一位高级总工长发给团队成员的电子邮件中写道。

该邮件强调了加快列车处理速度的重要性。“已经下达了如何实现这一目标的指示，但似乎我们并没有都在执行。这些数据表明我们在调车场松懈了，根本不需要更多帮手！”

肖在铁路系统工作近三十年后，于2022年5月接任CEO，公司随即开始调整部分PSR措施。去年夏天，诺福克南方铁路重新启用了佐治亚州和俄亥俄州闲置的驼峰调车场（列车在此解编、重组并驶往下一站）以缓解其他地点的拥堵。公司还加强了招聘，目前员工人数比一年前增加了1500人。

尽管投资者常关注铁路公司的“运营比率”（运营支出除以运营收入所得），但肖在12月的投资者活动上表示：“降低运营比率并非我们唯一目标”。

该公司承诺在经济低迷时期不会像以往那样让员工停薪留职，并表示计划在此期间投资于额外的培训。

肖先生表示，他支持国会两党团体推动的铁路安全法案中的多项条款，例如为急救人员提供更好的通知、培训和设备，以及对装载危险物质的罐车实施更严格的要求。他还支持增加对轨道旁检测器的研究资金，这些是沿轨道的设备，有助于发现潜在的设备问题。

许多工会工人表示，向监管机构报告的大量安全数据并未反映出他们所面临的高风险。66岁的威尔科克斯先生表示，他去年7月决定从诺福克南方公司退休，部分原因是他觉得这份工作变得不那么安全。

诺福克南方公司列车上的轮对是列车出发前工作人员必须检查的部件之一。图片来源：Daniel Acker/华尔街日报他说，他多次往返于公司在宾夕法尼亚州康威的铁路站场和俄亥俄州托莱多之间，每周数次，每次都会经过东巴勒斯坦，并且总是运输危险材料。威尔科克斯先生表示，由于出发时不延误的压力，有时他的列车会带着问题出发，这要求他将列车停靠在侧线等待修理。

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拒绝对威尔科克斯先生或其他现任及前任员工的陈述置评。“我们必须以数据为导向，个案总是存在的，“肖先生表示。

该公司数据显示，其路网内列车乘务组平均每节车厢检查耗时为两分钟。一项研究发现，经验丰富的班组仅需一分钟完成检查，因此将"每节车厢一分钟（每侧30秒）“作为指导标准记录在案以供员工知悉。

公司声明称，若员工发现需维修的异常情况，该检查将不计入标准流程时限，且不会因此受处罚。

联邦铁路管理局亚历克西先生表示，该机构已注意到关于车厢检查时间大幅压缩的投诉。他指出铁路公司可能通过非正式方式而非书面指南推行此类政策。

美国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正在调查的12月13日亚拉巴马州伯明翰市午夜事故中，停靠的诺福克南方列车上一节车厢外悬挂的钢构件与以时速55英里驶来的机车相撞。该钢件击穿驾驶室，造成两名乘务员一死一重伤。调查将涵盖该公司的货车检查规程。

业内人士指出，对铁路安全文化的担忧早在精准调度铁路运营模式出现就已存在。前铁路安全调查员表示，工人长期抱怨其关于安全事故的意见被忽视。

据诺福克南方公司一些现任和前任员工透露，员工们因向管理层报告安全问题而担心遭到报复。联邦铁路管理局的亚历克西先生表示：“我们一再听到人们害怕站出来。”

二月份在东巴勒斯坦查看残骸的人员，从左至右前排依次为：交通部长皮特·布蒂吉格和联邦铁路管理局官员兰迪·凯尔茨恩与卡尔·亚历克西。图片来源：Allie Vugrincic/Press Pool员工可以向工会或公司直接报告问题，也可向职业安全与健康管理局办公室或联邦铁路管理局等铁路监管机构投诉。

根据政府问责办公室12月报告，近年来向联邦铁路管理局投诉安全事件或超时工作等情况有所增加。该机构2020年收到铁路运营投诉略低于200起，2021年500起，去年1月至7月近400起。

亚历克西指出，该机构面临的一个难题是：即使承诺保护投诉者身份，但违规地点或时间仍可能暴露投诉人信息。他表示若铁路公司实施报复行为，该机构将追究责任。

诺福克南方的肖先生强调：“透明和坦诚是我们文化的基石。员工发现任何隐患都应主动上报。”

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员工米歇尔·贝尔特表示，她曾多次向密歇根州韦恩县一个铁路站场的列车长和主管指出安全问题，但她的担忧被置之不理。

根据贝尔特女士向密歇根州职业安全与健康管理局提交的一份报告，2020年她就她认为缺乏新冠预防措施提出担忧后，一名列车长对她大喊大叫，指责她不想工作，并就当地卫生指令撒谎，两小时后她被停职，等待同一名官员的调查。

她的报告称：“这种恐吓行为向我的同事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息。”

49岁的贝尔特女士在一次采访中表示，那一年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又对她进行了两次调查，指控包括“玩忽职守”和“不当使用无线电”，这些指控最终被撤销。

她说，自几年前员工裁减和机械车间关闭以来，站场里有太多杂物，检查道岔的工人太少，道岔是帮助引导列车从一条轨道转到另一条轨道的机械装置。

贝尔特女士说，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对她提起了另一项调查，这一次可能会进入仲裁程序。

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拒绝就她的说法置评，但表示公司重视培训，工伤率一直在改善。

从宾夕法尼亚州自由镇的一条街道上看到的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康威站场。图片来源：Nate Smallwood/《华尔街日报》去年夏天，前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经理卡贝尔·布罗克曼表示，他曾试图阻止调度员将一列载有28节钢管车厢的列车从亚特兰大驶往阿拉巴马州伯明翰，但未能成功。他认为这些钢管装载不当。

他说，此前已有两节装载钢管的车厢因部分钢管滑落导致脱轨，他担心这批货物存在安全隐患。“如果任何钢管从车厢滚落，很可能导致我的员工丧生，“布罗克曼在接受采访时表示。

在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工作二十年、升至分区主管的布罗克曼称，调度员坚持发车是因为停运卸货会造成线路拥堵。

他于12月向职业安全与健康管理局(OSHA)提交投诉，指控自己因多次提出危及铁路工人和公众安全的问题，于9月遭解雇。

诺福克南方铁路公司拒绝就布罗克曼的投诉置评。在2月提交给OSHA的书面回应中，该公司称解雇原因是布罗克曼未遵守运营计划且对待同事缺乏尊重，布罗克曼对此予以否认。

多年来，诺福克南方及其竞争对手拒绝参与一项自愿计划——该计划允许铁路公司及员工报告轻微事故和险情，这一制度在航空业成效显著。

东巴勒斯坦脱轨事故数周后，在美国交通部长皮特·布蒂吉格施压下，铁路业最大行业协会宣布诺福克南方及其他主要货运公司将加入该体系。联邦铁路管理局(FRA)表示，各方正在与监管机构及其他利益相关方敲定参与细节。

肖先生提到联邦铁路管理局、交通部和国家运输安全委员会时表示：“他们所做的任何工作，只要是在审视我们并提供如何提升安全的见解，我都全力支持。”

泰德·曼对本文亦有贡献。

**联系作者：**Esther Fung，邮箱 [email protected]；Kris Maher，邮箱 [email protected]；Paul Berger，邮箱 [email protected]

本文刊登于2023年3月31日印刷版，标题为《铁路行业中的‘急于求成’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