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为何任由头发变白？——《华尔街日报》

中国前国家主席胡锦涛或许是现代史上最乏味的领导人。他唯一被记录在册的笑话发生在2007年访美期间。当时新泽西州州长詹姆斯·麦格里维对乌发如墨的胡锦涛说"您看起来不像59岁的人"，胡锦涛回应道：“中国很乐意分享这方面的技术。”

中国领导人为何染发？这与共产主义意识形态无关。黑发统治者象征活力与能量的观念可追溯至古代。正如公元前四世纪儒家思想家孟子所言"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在中国语境下由"白发者"治国是件怪事。专业美发师估算，中国政要保持乌发形象约需每十天补染一次发根。

对中国领导人而言，白发意味着已退出政治舞台——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2015年受审的前政治局常委周永康（习近平反腐运动中落马的最高级别官员）就由黑发转为满头银丝。而前国家主席江泽民直至九十余岁公开露面时仍坚持染发，暗示其幕后仍具政治影响力。

当然，除古老传统外，现代因素同样重要。为纠正毛泽东个人专断而建立的集体领导制度弱化个性特征，政策制定本应是政治局常委会集体决策的产物，个人不应过分突出。这方面胡锦涛堪称典范：他与采用相同染发方式的其他领导人浑然一体，完美传递出"九常委平权"的政治信号。

图片来源：朱丽叶·波尔达然而，胡锦涛主席时期的集体领导制度存在一个重大缺陷：每位高层领导对决策都拥有事实上的否决权，导致无法触动阻碍必要改革的既得利益集团。2012年习近平就任国家主席时，政治局常委会从九人缩减至七人，并由他亲自掌管新成立的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六年后，中国修宪取消国家主席任期限制。此前江泽民与胡锦涛均遵循两届十年任期；去年，习近平获得第三个任期。

2019年，习近平又以两鬓微霜的形象公开亮相，打破了另一项长期政治惯例。国内媒体对此讳莫如深，西方媒体则解读为他在向政治局常委会同僚宣示至高权威。成长于六七十年代北京政治精英圈的媒体人洪晃指出，领导人染黑发是"遵循整齐划一的集体主义风格，象征团结一致…而如今已凌驾众人之上的习近平不再需要这种形式"。

习近平更"自然"的形象是否意味着集体领导制的终结？现在断言为时过早。但可以预见的是，即便习近平最终成为普京式的长期执政者，他也绝不会任由须发尽白。在中国不成文宪法中，“白发者不得治国"或许是唯一不可逾越的铁律。

影响中国高层政治的政治规范往往会渗透到官僚体系的较低层级。2017年至2022年期间，我担任山东大学政治学系主任，鉴于工作的政治性质，这一职位通常由中共党员担任。我并非党员，甚至不是中国公民；我是在蒙特利尔出生长大的加拿大人，没有任何中国血统。在我所在的院系，决策需要经过包括四位副系主任和三位党委书记在内的领导集体批准。我们半开玩笑地称其为集体领导制度。

与习近平主席及其他领导人一样，我们的着装既不过于正式也不过于随意，意在体现对工作的投入和与群众的亲近。不出所料，我们也受到黑发规范的约束。我们这些白发者需要将头发染黑，以展现为学校服务的精力和活力。如果我把头发染黑会显得很奇怪，所以我染成棕色，考虑到我的肤色，这看起来更自然。

然而，我承认我染发的习惯由来已久。这始于我39岁在香港城市大学任教时。我的头发迅速变白，而我的羽毛球搭档——一位非常健康的研究生——说我看起来像一位杰出的教授。我对此并不太高兴，但我的父亲和祖父都在30多岁时头发变白，我延续了家族传统。

当时我的中国岳母对此有不同看法。总的来说，她并没有因为我没有达到她的传统标准而让我感到内疚。她知道我来自不同的文化，并容忍家庭内部生活方式的差异。但有一个例外：当我的头发开始变白时，她非常失望，并强迫我染发。我告诉她男性学者不染发，但她并不在意。“即使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她说，“我们——无论男女——都染发！”

多年后，当我们搬到北京开始新生活时，我注意到中国大陆有这么多男性（包括教授）染发，这让我感到宽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贝尔先生是香港大学政治理论教授。本文改编自他的新书《山东院长：中国大学小官僚的自白》，该书将于3月28日由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

发表于2023年3月18日的印刷版，标题为《习近平为何让头发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