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养老金罢工：退休者的好日子即将结束——《华尔街日报》

法国芒通——让-皮埃尔·德穆瓦自14年前从航空业退休以来，一直过着梦想中的生活。

在这座阳光普照的法国里维埃拉小镇，当其他人赶着上班时，这位75岁的老人可以睡到自然醒，悠闲地在海滩漫步。周末则与73岁的伴侣罗瑟琳·苏丹共舞。在意大利度过秋季后，他们正计划春天前往希腊旅行。

资金不是问题，因为这对夫妇每月从法国政府领取约6000欧元（6444美元）的养老金。

“我感觉自己像个青少年，“德穆瓦先生说。

而法国年轻一代工作者则不那么乐观。法国养老金的黄金时代即将结束，无论以何种方式，这是全球发达经济体退休体系面临人口压力的一个极端例子。

随着人们寿命延长和人口老龄化，为每份养老金提供资金的在职工作者数量正在减少。根据政府数据，法国在1960年代初每名退休人员对应超过四名工作者。而据为政府提供养老金建议的经济学家、立法者和工会领袖组成的独立小组数据，这一数字在2020年降至1.7，预计未来十年将降至1.5。

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提议对该国养老金体系进行全面改革，核心是将法定退休年龄提高两年至64岁。目前提交议会的这项立法已引发多轮抗议和罢工，对法国经济造成影响。工会誓言只要马克龙拒绝改弦更张，就将持续施压，并计划于周三举行新一轮抗议。

马克龙表示，这些改革对于避免法国养老金体系崩溃和维持财政纪律十分必要。他希望将去年占国内生产总值5%的国家赤字重新拉回欧盟3%的目标线，同时在乌克兰战争期间增加法国军事预算。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数据显示，法国养老金支出约占经济产出的14.5%，而美国和德国分别为7.5%和10.4%。巴黎的军费开支占GDP的1.9%。

从左至右分别为75岁的让-皮埃尔·德莫伊、73岁的伴侣罗瑟琳·苏丹、68岁的吉纳维芙·贝松及其73岁的丈夫让-皮埃尔·贝松，这几位退休好友正在法国芒通柠檬节上散步。经合组织数据显示，法国是欧洲退休人员贫困风险最低的国家之一，净养老金替代率（衡量退休收入替代先前收入的有效性）达74%，高于该组织62%的平均水平。

但在法国，这些福利是有代价的。独立咨询小组预测，该国养老金体系2023年将出现18亿欧元赤字，到2025年将增至107亿欧元，2035年达212亿欧元。

政府排除了通过增税来弥补赤字的可能性，称法国税率已经很高。根据经合组织数据，2021年法国税收与GDP之比在38个经合组织国家中排名第二，达45.1%，而经合组织平均水平为34.1%，美国为26.6%。

美国的社会保障体系也面临类似的人口结构挑战，与法国一样，该体系主要采用现收现付制，由在职工作者承担支付退休人员福利的负担。尽管美国福利水平远低于法国（净替代率仅为退休前收入的51%），但从2021年起其社保支出已开始超过收入。社保信托基金的受托机构预测，若无新的收入来源，合并储备金将在2035年耗尽。对社会保障偿付能力日益加剧的担忧正促使部分人群提前支取福利。

与法国不同，美国拥有缓冲机制：企业和地方政府通常提供养老金或401(k)等税收优惠退休计划，激励工作者为晚年储蓄。经合组织数据显示，加上这些补充，美国退休者平均能获得相当于原收入96%的保障。

法国的财政负担更为沉重——数百万工作者因所属行业（如交通、能源等历史上被认为体力消耗较大的领域）有权在法定退休年龄前提早退休。经合组织数据显示，法国人均寿命达82.5岁（美国77岁），这意味着这些人可能领取数十年的养老金。

3月11日周六，法国里尔市一名男子抗议将退休年龄提高至64岁的改革方案。照片：Michel Spingler/美联社抗议活动导致巴黎街头垃圾堆积如山。照片：Lewis Joly/美联社法国退休人员也几乎没有固定开支。法国的社会医疗体系使他们免于高昂的医疗费用，约80%的法国退休人员拥有自己的住房。

一些经济学家表示，马克龙提出的改革方案不会让养老金体系长期运转下去。巴黎ESCP商学院的经济学教授弗雷德里克·比扎德表示，如果该法案获得通过，在2030年后养老金体系再次陷入资不抵债之前，它将提供一段时间的财政缓解。

为马克龙政府提供养老金建议的独立小组表示，退休人员的收入已经开始下降。该小组9月份的一份报告发现，2014年，法国普通退休人员的可支配收入达到顶峰，为法国普通人收入的106%。预计到2040年，这一数字将降至90%至95%之间，到2070年将降至76%至87%，因为工资的增长速度将快于养老金。

问题的根源在于影响西方各国的代际转变。法国的养老金制度建立于20世纪40年代，将退休年龄定为65岁，就在婴儿潮到来之前，婴儿潮在随后的几十年里扩大了工人和退休人员的队伍。

最初代表国家负责管理养老金制度的法国工会，随着越来越多的婴儿潮一代进入就业市场，税基扩大，开始提高养老金支付。

随着为拥有大量闲暇时间和可支配资金的退休人员打造的新休闲产业兴起，人均预期寿命也随之增长。

66岁的帕特里克·布唐是芒通船舶修复俱乐部的成员，他正在为夏季航行准备船只。这位退伍军人已退休四年。来自巴黎郊区的老年团体"朱尔·费里俱乐部"成员在芒通酒店外等候登上大巴。1980年代初，法国选举出首位社会党总统弗朗索瓦·密特朗。他创立了"自由时间部"以推广休闲度假，并将退休年龄从65岁降至60岁，称辛勤工作一生的人有权享受幸福。

巴黎政治大学及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的政治学教授布鲁诺·帕利耶表示，法国社会开始崇尚"童年与成年之后的人生新阶段"理念。“我们开始谈论第三年龄，即人生的新阶段”，他解释道。

随着法国婴儿潮一代陆续退休，历届政府都致力于减轻后代财政负担。

2010年，保守派总统尼古拉·萨科齐将退休年龄提高至62岁。三年后，社会党总统弗朗索瓦·奥朗德将全额养老金所需工作年限从41.5年延长至43年。

马克龙先生曾是一名投资银行家，他于2019年首次尝试改革养老金制度，提出将法国42种不同的养老金计划合并为一个通用体系。马克龙并未强制提高退休年龄，而是建议对工作至64岁的人给予奖励，对提前退休者进行处罚。

工会以法国历史上最持久的交通罢工作为回应，导致全国瘫痪长达七周。随着资金紧张的员工重返岗位，罢工逐渐平息。随后新冠疫情暴发，迫使马克龙搁置了该计划。

去年春天，马克龙在承诺提高退休年龄后成功连任。今年冬季，其政府向议会提交了提高退休年龄的提案，同时计划取消允许部分劳动者早于62岁退休的特殊条款。抗议者再次涌上街头怒吼。

74岁的让-菲利普·福维约曾从事医院设备消毒工作，已退休14年。芒通地滚球俱乐部的成员正在打牌。58岁的教师西尔维·罗什于1月31日加入全法百万抗议者队伍罢工游行。她计划在8月59岁生日后立即退休，每月领取约2620欧元养老金（约为现工资的75%）。退休后她打算去希腊克里特岛度假，返回巴黎后将作为志愿辅导老师继续服务。

“我想享受生活，”罗什女士说。

她29岁儿子艾蒂安·罗什是斯特拉斯堡市的糕点师，他表示支持抗议活动，但对自己未来的退休金并不乐观。

“我没指望靠国家养老金度过退休生活，”罗什先生说。

法国富裕退休群体的崛起让蔚蓝海岸大片地区银发如潮。

在摩纳哥公国与意大利边境之间的海滨小镇芒通，退休人员是当地经济的重要推动力。19世纪皇家威斯敏斯特和巴尔莫勒尔酒店的经理蒂埃里·帕若称，这两家地标酒店的客人约半数都是退休人士。

“我们不想吸引那些整夜狂欢的人，”帕若先生说。

他补充说，在每年二月下旬举办、象征冬季结束的柠檬节期间，退休游客占比会升至80%以上。老人们穿行在30英尺高的柑橘雕塑间，围观每日的花车游行、军乐队和盛装舞者。

约二十年前退休的法国夫妇阿尔芒和若西亚娜·卡梅莱尔来到芒通，准备完成他们的退休愿望清单。退休后他们已游历印度、南非、肯尼亚、秘鲁、阿根廷、挪威、苏格兰和美国。

“还能去哪儿呢？我不知道，”72岁的卡梅莱尔先生说。他表示或许会考虑葡萄牙杜罗河游轮之旅。

72岁的阿尔芒·卡梅莱尔与71岁的妻子乔西安从波尔多驱车南下，造访了芒通的塞尔德拉马东花园。卡梅莱尔先生曾自主创业销售复印机、打印机等办公设备，于1996年将公司出售。

“当时工作压力越来越大，传真随时可能在任何时间发来，“卡梅莱尔先生回忆道。

如今他每月领取3000欧元养老金，出售公司后主要投资房地产的收益还能带来4000至5000欧元额外收入。

“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他说道。

78岁的玛丽·博瓦耶与丈夫入住了皇家威斯敏斯特酒店面朝地中海的客房。

博瓦耶女士15岁开始工作，曾在巴黎地区建筑企业从事行政和会计工作。最初就业容易，但后来不得不接受降薪和更远的工作地点，每天花三小时搭乘公共交通。56岁时她彻底失业，领取一段失业救济金后正式退休。

夫妇二人每月各领取约1800欧元养老金，生活相当宽裕。退休后他们在法国阿尔卑斯山区购置房产并还清贷款。

这让他们有充足资金在法国各地旅行。虽然喜爱阿尔卑斯山徒步，但近年因丈夫膝盖退化，他们更多时间选择海滨度假。

“我们已幸福生活近二十年，“博瓦耶女士说。

78岁的玛丽·博耶坐在芒通一家酒店的阳台上，她18年前退休，现在与丈夫在法国阿尔卑斯山拥有一套无抵押贷款的房子。联系诺埃米·比塞尔贝，邮箱：[email protected]

刊登于2023年3月15日印刷版，标题为《法国退休者的派对即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