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连接北极需要什么？12亿美元、1万英里光缆和耐心

阿拉斯加乌特恰维克——在这个北阿拉斯加小镇，一排卫星天线指向地平线，周围环绕着刻有鲸骨标记的已故捕鲸船长坟墓、北极狐巢穴和白雪覆盖的海滩。

与世界上其他地区依赖超快光纤网络不同，乌特恰维克等北极城镇通常只能使用更有限、更不稳定的卫星连接。这意味着学生几乎无法观看教育视频，医院需要数小时上传医疗扫描影像，科学家有时连打开电子邮件都很困难。

北极是全球最后的数字边疆之一。承担着99%以上洲际语音和数据流量的海底光纤电缆已遍布世界大部分海域，但受历史上冰盖阻隔，北冰洋至今尚未铺设。随着气候变化导致冰盖消融，电信公司正将目光投向这片区域——亚欧美三大洲在此处的距离比地球任何地方都近——试图建立跨越三洲的更短、可能更高效的数据通道。

“气候变化甚至从技术层面持续降低了实施难度，“芬兰电信、网络安全及软件公司Cinia Oy总裁兼首席执行官AJ Knaapila表示。该公司与合作伙伴计划未来数年投资约12亿美元建设穿越北极的海底光缆。

北极路线将成为伦敦与东京之间最短的数字通道，对金融交易等毫秒级决策决定盈亏的行业至关重要。该项目还将为乌特恰维克（旧称巴罗）等北部偏远城镇提供亟需的网络连接，将这个数字化程度最低的地区转变为重要的数字枢纽。在俄西方关系紧张的这个区域，掌控信息通道者还将获得地缘政治优势。

但在地图上看似极具吸引力的方案，在现实中却难以构建。二十多年来，北极光缆路线经历了规划、废弃和延期，部分原因在于在这片冰封恶劣环境中为一项前所未有的项目筹集资金充满挑战。如今，致力于新一代北极项目的公司再次面临质疑：这一愿景能否实现？抑或北极将保持其亘古不变的状态——与世隔绝。

“凝视地图，需求自现”

过去一年半间，Cinia公司与日本Arteria Networks Corp.及阿拉斯加Far North Digital LLC成立了合资企业推进该项目。据负责铺设光缆的诺基亚子公司阿尔卡特海底网络公司透露，当前预估光缆长度约16,880公里（合10,500英里），最终长度可能有所调整。

“这是关键的基础设施，“Far North公司总裁伊桑·伯科威茨表示，“对我而言，这就像凝视地图时自然发现的需求。”

规划的极北光纤线路将包含12至16对光纤，每对传输容量达15太比特/秒。图片来源：Cinia Oy随着今年启动路线勘测，该光缆系统计划于2026年投入运营。但当被问及能否如期完成时，Cinia官员表达了不确定性。

“如果你问我们四个人，你会得到四个不同的答案，”Cinia全球连接业务执行副总裁塔内利·沃里宁表示。

芬兰政府持股77.5%的Cinia已有过一次失败经历。2019年，Cinia与俄罗斯公司MegaFon合作开展早期项目，计划沿俄罗斯北极地区铺设从欧洲向东至亚洲的海底电缆。Cinia称，由于2021年俄罗斯政府对该项目的支持减弱，且运营如此靠近俄罗斯的数据流地缘政治风险过高，项目最终搁浅。

该公司整合研究成果后，与Arteria及Far North Digital合作启动新电缆项目——从欧洲向西延伸，穿越加拿大西北航道，经阿拉斯加最终抵达日本。

Cinia表示，这条使用寿命约25年的新电缆需实现年均8000万美元以上收益才能盈利。

合作方正通过其他业务收入自筹资金，同时寻求外部投资者和未来客户的投资。企业表示，在今年晚些时候启动勘测工作前，需预售约半数传输容量。

据克纳皮拉先生介绍，低延迟通信潜力是最大卖点之一。海底电缆分析公司TeleGeography分析师蒂姆·斯特朗奇指出，伦敦银行向东京传输数据通过北极线路可比现有海底线路快30%至40%，单向传输约节省35毫秒。

Cinia称，其他行业也将从线路多元化中获益。

阿尔卡特海底网络公司首席销售与营销官保罗·加布拉表示，连接亚欧的几乎所有海底光缆都需经过埃及，但该航线同时也是船舶通行的主要通道，而船舶是导致光缆故障的第二大常见原因。他补充说，最常见的故障原因则是渔业活动。加布拉指出，北极地区船舶通行和渔业活动极少，冬季冰层更能保护光缆免受人为破坏。

“难以抵达”的困境

但冰层也限制了施工。加布拉称，尽管气候变化使北极地区气温升高、降水增多，北极光缆工程只能在夏季冰层消融时进行。

维护工作面临另一重挑战。加布拉表示，现有电缆敷设船不具备破冰能力，公司仍在探讨是否可能对船舶进行加固以适应极地作业环境。

芬兰电信、网络安全及软件公司Cinia Oy总裁兼首席执行官AJ·克纳皮拉手持全球海底光缆路线详图。图片来源：伊莎贝尔·布斯凯特/华尔街日报这令潜在客户感到不安。日本控股公司NTT集团旗下伦敦IT基础设施公司NTT有限公司海缆业务高级副总裁鹫本隆弘**表示，**若光缆在冬季发生断裂，用户可能需等待数月才能恢复服务。

“你可以想象那里的接入条件有多艰难。而且，你们能从海底打捞起电缆吗？如果被冻住了，就无能为力了。”他说道。

过多的客户犹豫可能导致项目停滞。Cinia、Arteria和Far North Digital正在争取其他电信运营商、全球数据中心运营商（如Alphabet旗下的谷歌和微软公司）以及科研教育网络的支持，以实现其目标。

截至目前，该合资企业已公布一份来自NORDUnet的签署意向书。NORDUnet是由北欧五国（丹麦、冰岛、挪威、瑞典和芬兰）的国家科研教育网络组成的合作组织，承诺使用一对光纤——约占整个电缆系统容量的6.25%至8.3%。包括威瑞森通信、Orange SA和NTT在内的一些运营商表示，待系统建成后有意评估使用，但对早期参与仍持观望态度。

资金挑战

其他跨北极项目曾因资金问题失败或搁浅。

加拿大初创企业Arctic Fibre曾计划在2015年前运营一条从东京延伸至伦敦的北极电缆。这一计划未能实现，该公司于2016年被Quintillion海底运营公司收购。Quintillion曾希望继续推进跨北极电缆项目，但2018年其前首席执行官因伪造公司已获电缆建设资金的证明文件而被捕。

阿拉斯加乌特恰维克的一处码头在十月份与冰雪抗争。图片来源：伊莎贝尔·布斯凯特/《华尔街日报》Quintillion公司表示，董事会已聘请新的领导团队，该团队正与社区合作伙伴密切合作以重建信任、恢复公司声誉。“我们承诺以正确的方式做正确的事：按时按预算完成项目，并信守承诺。“Quintillion声明道。

值得注意的是，北极地区已铺设了部分海底电缆。

2017年，Quintillion完成了阿拉斯加沿岸光纤铺设工程，为乌特恰维克等北部城镇提供了罕见的极地高速网络，部分替代了卫星天线场的需求。该公司称仍计划向东延伸至欧洲、向西连接亚洲的电缆项目，但具体时间表尚未确定。

挪威斯瓦尔巴群岛于2004年通过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国家海洋大气管理局及挪威航天中心的联合投资，建成了一条连接挪威本土的短程电缆。这些机构需使用当地高纬度卫星站，该电缆为其提供了接收卫星数据的高效传输通道。

俄罗斯国有公司Morsvyazsputnik表示，其西北端摩尔曼斯克至东南端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海缆项目取得进展。截至2022年10月，已完成摩尔曼斯克州捷里别尔卡至涅涅茨自治区阿姆杰尔马段1230公里铺设。整条规划线路全长12650公里，预计2026年全线贯通。

紧张局势升级

当前，俄罗斯与西方之间日益紧张的局势可能为Cinia正在进行的项目增添更多紧迫性。

“我们希望加强美国、加拿大和欧洲之间的跨大西洋合作，这是一个具有具体互利性的实际项目，”芬兰交通与通信部长蒂莫·哈拉卡表示，“显然，在这些国家之间建立这种安全、有韧性的数据基础设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

哈拉卡先生表示，鉴于俄罗斯去年入侵乌克兰，他一直在向欧盟委员会强调由Cinia主导的这一项目的好处。

对Cinia的克纳皮拉先生来说，主要挑战在于找到愿意投资于这条横跨世界之巅的海底光纤电缆项目的投资者。

“如果你在30年前问人们需要多少部手机，”他说，“每个人都会猜错。如果你没有某样东西，很少有人能真正想象到它的需求。”

——本报道是作为哥伦比亚大学新闻研究生院普利策旅行奖学金的一部分进行的。

联系伊莎贝尔·布斯凯特，邮箱：[email protected]

本文发表于2023年3月11日的印刷版，标题为《电缆铺设者敢于挑战北极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