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路线》评论:绘制鸟类的迁徙之路 - 《华尔街日报》
Christoph Irmscher
宾夕法尼亚州兰开斯特县的雪雁,这里是它们春季迁徙路线上的一个停歇点。图片来源:Getty Images/iStockphoto与人类一样,鸟类遵循着季节的韵律。然而当黑夜渐长、树叶转黄时,许多鸟儿便振翅高飞,提醒着我们:我们眼中的家园对它们而言只是育雏的驿站。那些困扰数代观察者的问题——这些鸟儿去向何方、在彼处做些什么、为何有些迁徙而另一些留守——正如丽贝卡·海斯曼在其启发性著作《飞行轨迹》中所揭示的,大多已被现代科学解答。但神秘感依然萦绕不去。
几个世纪以来,纸上谈兵的自然学家们提出了诸多关于鸟类旅行的理论,在想象力上竞相超越。亚里士多德虽未被证实提出过半数归功于他的古怪迁徙理论,但他确实声称发现燕子"全身羽毛脱尽"在洞穴中冬眠,这一论断引发了后世作家的更多推测。为了终结此类争议,查尔斯·莫顿牧师在17世纪一篇论文中武断断言:冬季不见鸟踪的原因很简单——它们飞去了月球!莫顿甚至精确计算了这段旅程:以每小时125英里的速度,鸟儿们需要60天抵达。
事实逐渐取代了这些幻想,部分要归功于1822年一只不幸的鹳——它带着贯穿脖颈的非洲长矛降落在德国北部,这成为其行踪的醒目证据。自此,从夜间鸣叫录音、望远镜观测到雷达数据、卫星追踪、地理定位及同位素与DNA分析,人类穷尽智慧绘制天空中的迁徙图谱。现居华盛顿州东部的科学作家海斯曼女士,在书中每章探讨一种迁徙测量方法。但她清醒认识到人类好奇心可能对研究对象造成的伤害:鸟儿未必享受被反复捕捉的过程,而我们又怎能断定背负小型背包般的发射器横渡重洋对它们毫无影响?《飞行轨迹》中一系列特写镜头展示着温顺的小型鸟类(莺类、秧鸡、勺嘴鹬)被格列佛般的双手托住,佩戴或即将佩戴追踪器的画面。相形之下,后腰固定设备的麦哲伦企鹅,看起来简直暴跳如雷。
然而,我们对“天空之眼”的渴望带来了可观的回报,甚至对鸟类本身也是如此。例如,基于从羽毛中提取DNA的所谓“基因景观”,使研究人员能够追踪基因独特的鸟类种群,从而确定它们在何时何地面临最大威胁——这一测量可能有助于遏制鸟类数量急剧下降的趋势,仅北美自1970年以来就减少了近30亿只。
海斯曼女士的写作目的是传递信息,而非哗众取宠。她将科学描述与轻松的通俗风格相结合,坦率承认自己不得不查“manqué”(如“未竟的发明家”)这个词的含义。她引用一位同事的话,将北美繁殖鸟类调查称为“鸟类世界的道琼斯指数”。尽管她对自己的个人生活大多保持沉默(偶尔提及与癌症的抗争后又不再提起),但她轻易赢得了读者的心,尤其是当她机智地淡化自己的鸟类学资历时。因此,我们看到她在车道上尝试“观月”,希望能捕捉到飞越月面的迁徙鸟群。这种由资深鸟类学家乔治·“博士”·洛厄里在20世纪40年代首创、并被全国鸟类爱好者采用的技术,通过月面观测获得了足够信息,从而绘制出整个大陆的迁徙模式图。但海斯曼女士并非洛厄里博士:当她将望远镜沿着车道越推越远时,看到的只是月球表面移动的一个小黑点——那可能是她从墨西哥归来的最爱鸟儿靛蓝彩鹀。也可能只是只小虫。
在赫斯曼女士的书中,这些险些错失机遇的故事为原本可能流于枯燥的科学进步颂歌增添了亮色。事实上,迁徙研究起步时相当朴素。1804年,年轻的法裔美国博物学家约翰·詹姆斯·奥杜邦在宾夕法尼亚州米尔格罗夫庄园附近筑巢的几只东菲比霸鹟腿上系了银线环。令他欣喜的是,一年后他再次发现了其中几只,它们刚从南方栖息地归来。但这是真的吗?赫斯曼指出奥杜邦可能虚构了这个故事,因为根据记录,当他说鸟儿返回时他本人正在海外。不过奥杜邦是三十年后记述此事的——记错一两年情有可原吧?
奥杜邦的土法实验为后世更宏大的探索树立了范式,所有故事都遵循相似脉络:像麦吉弗般无畏的鸟类爱好者捣鼓出追踪装置,然后赌上事业、金钱、家庭乃至人身安全进行测试。这类鸟类学冒险的王者当属电气工程师出身的比尔·科克伦,他曾驾驶飞机追踪无线电标记的鸟类时遭遇空中险情,竟通过无线电口述了遗嘱。1973年,科克伦将发射器粘在一只斯氏夜鸫(比知更鸟还小的棕褐色羞怯鸟类)身上,随后开着车顶伸出巨型天线的卡车,穿越数州追踪930英里直至加拿大。这种夜行性候鸟迫使科克伦与搭档查尔斯·韦林昼伏夜出,却仍麻烦不断——韦林甚至曾锒铛入狱。当追踪至马尼托巴省上空时,信号与夜鸫一同消失了。这场冒险的成果?不过是一篇三页的学术论文。赫斯曼用鲜活的文字还原了论文未载的故事,让我们仿佛置身科克伦的卡车,车头灯在公路上明灭不定,发射器"嘀…嘀…嘀"的声响刺破夜空。
令人欣慰的是,在呈现大量技术细节后,《飞行轨迹》的最终章节回归了鸟类学始终如一的核心——实地近距离观察。海斯曼女士在附近湖泊观鸟时,被陌生的鸣叫声吸引,目睹一群苔原天鹅在水面集结后振翅北飞,羽翼拍打声喧天。
《飞行轨迹》做到了顶级科学著作的使命:它在拓展我们世界认知的同时,丝毫不减其神奇魅力。试想当我们夜间安卧时,头顶正有"形态各异"的羽翼国度在迁徙,黑顶白颊林莺这般比铅笔头还轻的微型候鸟,竟比我们绝大多数人见识过更广阔天地!而那些飞越喜马拉雅、“在世界屋脊稀薄空气中"八小时内攀升两万英尺的斑头雁,又该是何等壮举?本书真正的英雄并非科学家,而是这些飞羽精灵。
伊姆舍尔先生是《自然史的诗学》作者,新版配有罗莎蒙德·珀塞尔的摄影作品。
刊载于2023年3月11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