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肖像画窥见文艺复兴时期的技术——《华尔街日报》
Mary C. Sauer
提香的肖像画《埃莱奥诺拉·贡扎加》(约1536-37年)展现了一位庄重的贵妇形象,她在丈夫乌尔比诺公爵弗朗切斯科·玛丽亚·德拉罗韦雷外出征战期间出色地处理了政务。这幅肖像立即获得了提香的好友、颇具影响力的诗人作家皮埃特罗·阿雷蒂诺的赞誉,他专门创作十四行诗盛赞画家用笔之精妙,完美捕捉了埃莱奥诺拉无可挑剔的品格。现代艺术史学家认为,画中埃莱奥诺拉奢华的服饰是她地位与美德的象征:厚重的黑底金丝锦缎华服折射出她丈夫统治家族的纹章色彩,镶嵌宝石的黑貂/貂鼠皮手笼是顶级精英的时尚配饰,栗白相间的西班牙小猎犬则暗喻她的忠贞不渝。猎犬身后摆放着一座"新式台钟",艺术史学家欧文·潘诺夫斯基在1969年的著作中称该元素"在文艺复兴时期其他肖像中极为罕见"。潘诺夫斯基认为这座时钟具有"节制与无常的双重象征"——既如时钟般以恒定节奏计量时间般体现埃莱奥诺拉稳重克制的性情,又作为死亡象征警示时光不可逆与生命必逝。
但这款16世纪逐渐普及的创新性便携发条台钟,其意义远不止于此。它传递出拥有尖端技术所带来的价值感,这种心理在当今时代仍能引发共鸣。对于拥有者而言,计时——原本只能依靠日晷、公共钟楼或教堂钟声——从此变得私人化且可随身携带。
埃莱奥诺拉的肖像画是提香已知七幅肖像中首幅出现类似设计时钟的作品,这并非巧合。提香与一个对机械和计时技术进展着迷的社交圈交往甚密。他的赞助人委托顶尖钟表匠制作发条驱动时钟,并将这些匠人推荐给社交网络中的其他人。例如,埃莱奥诺拉的兄长曾将一位钟表匠引荐给提香最重要的赞助人——查理五世皇帝,这位君主不仅收藏了当时最宏大的时钟系列,还亲自组装并校准时钟。与提香熟识的阿尔布雷希特·丢勒同样受查理五世庇护,并发表了关于齿轮齿高效形状的著作,这对时钟制造至关重要。甚至有往来信件表明,提香曾为埃莱奥诺拉的丈夫购置过一座时钟。
这些钟表爱好者赞助人能从埃莱奥诺拉肖像中的台钟,辨识出对技术的新崇尚——这种风尚源于节制美德内涵的演变。随着亚里士多德伦理学及其对中庸之道的重新发掘,长期被视为七美德中最卑微的"节制"地位逐渐提升。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早期的彩绘手稿中,节制与其他美德均以女性形象出现,各自配有象征其特质的配饰。节制日益与度量及中庸联系在一起,并被赋予当时最先进的技术象征:旋转的风车、眼镜、水力与重力驱动的时钟——这些物件代表着稳健与勤勉。至15世纪中叶,拟人化的"节制女神"开始出现在宗教文献中,周围环绕着包括带均力圆锥轮(一种带螺旋凹槽的金属锥体,可在发条松弛时保持稳定)的小型发条机械钟等计时装置,这项突破性创新使小型时钟量产成为可能。提香在埃莱奥诺拉肖像中延续了这一意象,台钟的存在不仅昭示着画中人的世俗财富,更彰显其宇宙层面的美德。
埃莉诺拉几乎肯定拥有比这幅肖像画中更为精巧的发条钟。画中这款较为普通的计时器,与当时奥格斯堡生产的许多钟表一样,齿轮数量少于高端钟表,更易于为日益壮大的富商市场批量生产。它象征着新兴科技产业和不断扩大的国际贸易。尽管意大利在钟表制造领域曾处于领先地位,但基于新型制造技术(包括部分设计标准化、更灵活的劳动力分工和零件组装)的技术企业,正逐渐向现今德国为中心的地区转移。这些"舶来"钟表或许反而提升了它们在意大利精英阶层中的声望。
有趣的是,与重力驱动的公共钟楼相比,早期发条钟的计时并不精确。它们平均每12小时会偏差5分钟。更糟的是,在发条逐渐松弛的12小时周期内,走时速度会不断变化——前三个小时可能快达45分钟,最后三个小时又可能慢达45分钟。这些钟表对温度极为敏感;若温度骤升(比如夏日达到华氏90度),误差可能高达30分钟。个人便携计时设备的精准度问题,直到两个世纪后航海天文钟问世才得以解决。
尽管存在这些缺陷,发条钟仍是当时最新奇迷人的科技产品。拥有这样一座钟表带来的社会地位提升,远超过其实际用途。提香在肖像画中优雅地捕捉到了这个特殊物件兼具世俗魅力与神圣光环的特质。
索尔女士是哈佛大学高级领导力倡议项目2022届资深研究员,曾是一家上市软件公司的联合创始人。
本文曾以《肖像画窥见文艺复兴科技》为题发表于2023年3月11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