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83的《Fantasy》乐评：合成器之歌 - 《华尔街日报》

M83乐队主脑安东尼·冈萨雷斯图片来源：艾拉·赫姆2011年，由法国唱作人安东尼·冈萨雷斯领衔的独立摇滚乐队M83发行了第六张专辑《Hurry Up, We’re Dreaming》。作为乐队唯一固定成员，彼时M83已在摇滚与电子音乐地下圈颇具声望。早期作品多为器乐演奏，充满戏剧性的合成器音效，令人联想到橘梦乐团等电影配乐团体，同时融合流行触觉与日益精进的歌曲创作功力。但《Hurry Up》最终成为当年最受赞誉的专辑之一，不仅获得格莱美最佳另类音乐专辑提名，其迷幻单曲《Midnight City》更荣登乐评人票选榜首，被多支广告选用，目前在Spotify平台播放量已突破8亿次。多数音乐人此刻定会乘胜追击，但冈萨雷斯却另有所想。

此后十年间，他主要为电影配乐——最著名的是2013年汤姆·克鲁斯主演的后启示录题材《遗落战境》——并投身氛围音乐创作，似乎无意重拾令他声名大噪的风格。这期间唯一发行的流行导向专辑《Junk》（2016年）显得零散失焦，彷佛在寻觅新方向。将于3月17日发行的第九张专辑《Fantasy》（Mute厂牌）虽非《Hurry Up》续作，却无疑是冈萨雷斯自2011年以来最有力的作品，或许也是他融合氛围音乐与流行倾向的巅峰之作。

前半部分的歌曲奠定了基调，描绘了一个稍纵即逝的情感都关乎生死的世界。开篇器乐曲《Water Deep》带着鲜明的1980年代光泽，让人想起乔治奥·莫罗德那个年代的配乐作品——那时未来主义的合成器音色与经过重度处理的电吉他独奏浑然天成。接下来的《Oceans Niagara》有着糖分超标的副歌和铺天盖地的和声背景，但也穿插着相对简约的段落，让我们得以细细品味老式合成器独自脉动的静谧声响。而《Earth to Sea》则以跳跃的合成贝斯线和电子拍手节奏开场，但随着曲目推进，这些舞曲元素逐渐隐退，融入了由吉他与电子音效构建的粼粼嗡鸣中。

整张专辑唤起了1980年代涌现的独立音乐梦幻流行风潮——从4AD厂牌下的极地双子星及其同侪，到后来的自赏乐队如Lush和Slowdive都是这种风格的化身。但冈萨雷斯先生对这些流派的标志性元素（如海浪拍岸般的失真吉他、经过混响处理宛如潜意识通讯的人声、让音效层层渗透的中慢板节奏）进行了个性化运用。他不再传达抽象的心境，而是直击心灵深处，聚焦于狂喜、敬畏、欢愉与心碎等情感，尤其强调梦境的力量。“通往奇迹的边缘/在电线延伸之处”，他在《Earth to Sea》中唱道，或许这正是他希望能带领听众抵达的彼岸。

歌词从来不是冈萨雷斯先生的强项——他不擅长细腻表达，通常满足于用几笔粗犷线条勾勒框架，再用旋律和空灵编曲填充其中。正因如此，他明智地保持歌词极简。《Oceans Niagara》将这种理念推向极致，仅重复副歌"超越冒险"四个字。但恰恰证明了冈萨雷斯先生的唱片制作功力——当歌曲在稳态机械节奏中穿梭不同段落（渗透的合成器、爆发的副歌式高潮、翻腾的吉他连复段）时，仍能让人感觉这基本是首完整作品，令人想起70年代Neu!等精致的德国摇滚乐队。

随着专辑推进，唱片的实验性逐渐增强，曲目更长且配器更丰富，但其最大优势在于保持了从头至尾的连贯性。尽管冈萨雷斯大师能从他挚爱的吉他与合成器中榨取惊人音色，整体声效调色板仍相对统一。第六轨《Radar, Far, Gone》是以原声吉他和钢琴构建的精致民谣，如同观星之夜拂过的暖风。虽然配器比专辑其他部分更有机质，仍带着迷幻的电子闪光。

《Deceiver》在人声进入前已行进四分多钟，但冈萨雷斯精心构筑的音乐让这段冗长段落丝毫不显前奏感——即使没有声线指引，耳朵仍能追随旋律的迂回曲折。专辑后半段，《Kool Nuit》加入弦乐，终曲《Dismemberment Bureau》则为人声添加机械处理并赋予电子音效更阴郁的气质。但这些差异不过是同一幅画卷上的明暗变化，整张专辑有时就像一首绵长而醉人的完整乐章。《Fantasy》或许难以达到M83最热门作品的轰动效应，但以其独特方式展现了同等精湛的技艺，再次确认了冈萨雷斯先生作为世界构筑大师的地位。

理查森先生是《华尔街日报》的摇滚与流行乐评人。在Twitter上关注他@MarkRichardson。

刊登于2023年3月8日印刷版，标题为《‘幻想’：合成器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