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杜拉斯在《印度之歌》中的电影艺术胆识 - 《华尔街日报》
Peter Tonguette
《印度之歌》中的一幕场景图片来源:标准收藏公司小说家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和威廉·福克纳在好莱坞的不愉快经历,让人们产生了一种印象,即文学界和电影界在某种程度上是水火不容的。但事实恰恰相反,许多大作家都曾受到电影可能性的极大诱惑,不仅为银幕创作剧本,还亲自担任导演。在执导过多部电影的文学巨匠中,有诺曼·梅勒、大卫·马梅和苏珊·桑塔格。
很少有作家比玛格丽特·杜拉斯对电影表现出更大的兴趣。杜拉斯1914年出生于法属印度支那,父母是法国人。杜拉斯的作品非常多,包括《抵挡太平洋的堤坝》(1950年)、《如歌的中板》(1958年)、《劳儿之劫》(1964年)和《情人》(1984年),但她很早就参与了电影制作:1959年,杜拉斯为阿伦·雷乃的经典电影《广岛之恋》创作了剧本,并在接下来的十年里继续为电影创作剧本。
杜拉斯与保罗·塞班共同执导了《音乐》(1967年)和《毁灭,她说》(1969年),开始了自己的导演生涯。到1996年去世时,杜拉斯已经执导了十几部电影,其中《印度之歌》(1975年)和《巴克斯特,薇拉·巴克斯特》(1977年)刚刚由标准收藏公司以蓝光和DVD的形式发行。
在这两部作品中,以1930年代印度为背景的《印度之歌》堪称杰作,但两部电影都证明了杜拉斯的电影创作绝非玩票性质的消遣,而是一位认真探索声画实验的艺术家之作。事实上,《印度之歌》堪称检验观众对静止与缓慢画面容忍度的典型案例。
影片由杜拉斯御用演员德菲因·塞里格饰演法国驻印度大使夫人安娜-玛丽·斯特雷特。她在加尔各答那座陈设考究的使馆里,与往来穿梭的绅士访客们维持着近乎慵懒颓废的生活。唯一可辨的戏剧冲突来自情绪不稳定的法国副领事(米歇尔·隆斯达尔饰),他狂热迷恋着冷漠疏离的安娜-玛丽,却屡遭拒绝。
《巴克斯特,薇拉·巴克斯特》中的场景图片来源:标准收藏公司故事本身足够简单,但杜拉斯的叙事方式却极不寻常。全片中演员们以梦游般的步态在使馆内游荡,这里曾举办过世界上最沉闷的招待会。摄影师布鲁诺·努坦运用精确构图与极致静止的长镜头;即便移动镜头,速度也缓慢至极。
作家电影常被预设为喋喋不休,但《印度之歌》以最独创的方式运用语言:没有一个演员的嘴唇被看到发出音节。声轨由独立于画面的角色对话,或无名声音对人物的解说推测构成。演员们进行着比默片更极端的受控哑剧表演——默片演员尚会做出口型,而本片演员始终双唇紧闭。这并非噱头,而是捕捉演员本质的手段:塞里格棱角分明的冷艳,与隆斯达尔笨拙的绝望形成鲜明对比。
“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印度之歌》展现出了惊人的胆识,”杜拉斯在1975年《视与听》杂志的采访中自豪地说道,“用这种由内而外的方式讲述故事,彻底打破了所有叙事法则。”但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首先,影片极度从容的节奏让我们能够沉浸于每一帧画面:暮色中的深绿森林、诡异空荡的网球场、近乎超现实的全长镜。我们与其说是在观看故事展开,不如说是栖居于一个环境中。由于演员们“行动”极少,那些水晶吊灯、东方地毯和袅袅熏香便显得格外重要;而杜拉斯的画外音对白又如此具有暗示性——当有人提及炎热时,我们仿佛能感受到温度;当有人说起空气的气味时,我们似乎能嗅到芬芳。
更重要的是,杜拉斯选择弱化戏剧性——副领事唯一一次爆发,用尖叫和哀嚎表达对安娜-玛丽爱意的场景仅以画外音呈现,且未引发任何回应——这恰恰映射了核心主题:无望之爱带来的无尽挫败与徒劳。影片表面上的倦怠既可以被解读为对精英阶层萎靡状态的批判(杜拉斯在片中穿插了相当乏味的反殖民主义信息),同时也隐喻了两个无法结合的灵魂;对塞里格长时间的特写,堪称对一位沉溺于悲伤与悔恨女性的终极刻画。《印度之歌》在法国取得了商业成功,获得三项凯撒奖提名,对于如此大胆的实验性影片而言,它赢得了充满理解的评价。
《巴克斯特,薇拉·巴克斯特》——一部带有女权主义色彩的戏剧,围绕不幸的同名妻子(克劳迪娜·加贝饰演)展开对话与讨论——虽如杜拉斯本人所预见的那样完成度颇高,却显得较为平庸。她在拍摄前对《视与听》杂志坦言:"《薇拉·巴克斯特》的剧本…随便哪个导演都能拍。“此言虽不尽然,但人们更希望标准公司能将《印度之歌》与更具野心的作品搭配发行,例如《恒河女子》(1974)或《阿加莎与无限阅读》(1981)。
这些电影与《印度之歌》共同证明,杜拉斯的电影遗产至少与其文学著作同等重要且历久弥新。
本文作者Tonguette先生系《华盛顿观察家》杂志特约撰稿人。
《印度之歌》中的场景图片来源:标准收藏公司刊载于2023年3月7日印刷版,原标题《虚构语言的流利运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