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妇》评论:乔叟笔下不加掩饰的女主角 - 《华尔街日报》
Tom Shippey
《埃尔斯米尔乔叟手稿》中描绘的巴斯妇,约1400年图片来源:亨廷顿图书馆乔叟《坎特伯雷故事集》的朝圣者队伍最初有32人,后续又加入两位。其中许多角色仅是符号化存在(如五位未被区分的同业公会成员),但有23位在《总序》中获得简要描述,同样数量的人物讲述了故事。然而这34人中仅有三位女性——女修道院院长、随行修女与巴斯妇——尽管她们都讲述了故事,但仅首尾两位得到细致刻画。
巴斯妇以压倒性存在弥补了这种性别失衡,自乔叟时代至今始终是最耀眼的角色,成为(几乎)所有人最喜爱的人物。她似乎也是乔叟的偏爱对象:不仅在序言中获得32行详尽描述和专属故事,更是三位"忏悔式"朝圣者之一,在讲述故事前进行自白。她那长达856行的独白远超他人。
更值得注意的是,乔叟对她的构思似乎经历了演变。《船长的故事》明显由女性叙述者讲述,不可能是船长本人。这个关于妻子智胜丈夫与情人的故事本非常适合巴斯妇,但乔叟改变主意将其分配给船长,转而赋予巴斯妇一个极不相称的浪漫故事——或许反而更耐人寻味?
在《巴斯妇传》中,牛津大学教授玛丽昂·特纳将笔下的主人公称为"书海弄潮儿"。乔叟笔下这个最著名的角色不断突破自身故事框架,在其他文学作品中频频登场。她的魅力何在?因为她鲜活真实、不拘礼法——更因她是敢于向权贵直言的社会边缘之声。
这些评价固然准确,但若用现代话语补充,这位中世纪女性堪称"人生赢家"的典范。她既拥有青春时的性自由(乔叟虽未明言却暗示强烈),又能在婚后获得体面社会地位,还经营着自己的纺织生意。
中世纪真可能存在这样的女性吗?特纳的著作分为两部分:前半部探讨14世纪末像艾莉森(巴斯妇本名)这样的女性实际可能获得的生活空间,后半部追溯数百年来人们对这个形象的接受与重塑。特纳的首要结论是:艾莉森的形象完全可信,但仅限于黑死病后的北欧特定环境——这场瘟疫如同第一次世界大战,在造成"人口灾难"的同时,意外为女性创造了机遇。
例如她们获得了作为独身女性经商的权力,可与丈夫共同持有甚至处置财产。此外,北欧地区特有的婚姻模式更有利于职业女性:若女性婚后继续工作(可能推迟生育),夫妻就有经济能力组建独立于夫家的新家庭。英国女性还享有大陆女性不具备的普通法权利,可获得亡夫遗产和嫁妆保障。
特纳女士通过研究玛格丽特·斯托迪等女性深化了她的观点——这位伦敦女继承人四次婚嫁并守寡(若算上巴斯夫人则是五次),由此积累了巨额财富。
正如特纳所言,艾莉森可能是"英国文学中第一个普通女性形象",但她亦可被视为一记严厉的警示。在其自传中,她将前三任丈夫贬为年老、富有且孱弱之辈。她以唠叨与性事将他们折磨至死,次次继承遗产——乔叟在写给一位考虑再婚的老年友人信中曾戏谑提及她:“续弦之前,先读读《巴斯妇》"。
但她威胁的远不止老绅士们。她对社会秩序的真正挑战在于否认任何"权威”,即指典籍(包括圣经)、编纂典籍的教士群体,以及整个禁欲厌女的传统。
典型例证是她选择第五任丈夫的方式:在埋葬第四任丈夫时,艾莉森因他双腿修长而选中了他。这确是她真心所爱之人,却也是个通文墨的牛津学者,更以诵读"恶妇典籍"中的厌女故事施虐。最终演变为肢体暴力——她因耳部重击导致半聋——但连这场较量她也赢了,并(标志性胜利)迫使他焚毁了那本书。
后世对她毁誉参半便不足为奇:女性多钦佩,男性多惊骇。当权者曾令她缄默、审查其作、焚毁书籍。但她也受到伏尔泰至(或许)詹姆斯·乔伊斯等后世作家推崇:莫非她是摩莉·布卢姆的原型?特纳提出莎士比亚通过福斯塔夫这一"传奇般"的永恒角色重塑了她。
近期,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使女的故事》也向她致敬。最引人注目的是由琼·宾塔·布里兹、佩兴斯·阿格巴比和扎迪·史密斯等作家掀起的"黑色艾莉森"创作浪潮。布里兹的《布里克斯顿市场的巴斯妇》可在YouTube上观看,视频中她漫步在伦敦南部多元种族、多元文化的布里克斯顿街区,高声朗诵作品。而阿格巴比的《巴法之妻》则用尼日利亚英语重述了这个故事。
史密斯女士的诗剧《威尔斯登的妇人》同样通过阿尔维塔之口(主要)以对句形式重述了序言与故事——这位活力四射的女性居住在史密斯本人生活的伦敦西北区,其语言在标准英语、牙买加方言和伦敦土话间自如切换;她的故事背景设定在牙买加马龙镇。乔叟笔下的仙女被名为"杜皮"的恶灵取代,而故事开头那个强奸犯骑士则化身为反抗军领袖南妮女王麾下的士兵。
巴斯妇的魅力始终在于她反叛的力量与对自我需求毫不掩饰的追求。但人们也记得乔叟赋予她的故事——其中一位老妇人在获得真命天子后,神奇地重获青春美貌。
做梦去吧,艾莉森。这永远不会发生。但她会坚定直面故事落幕后的现实。这才是真正的勇气。
希佩先生是新近出版《贝奥武夫与维京时代前的北方》的作者。
刊载于2023年3月4日印刷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