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冲突为21世纪战争提供新旧教训 - 《华尔街日报》

乌克兰战争已持续近一年，这场战争既验证了一些传统作战经验，也为21世纪战场制胜要素提供了新启示。

在创新应用方面，无人机（部分由廉价平台改装）在此次冲突中的侦察与弹药投送使用量远超历次战争。它们使战场态势高度透明化，并证明低成本技术有时能压制造价高昂的定制武器。

“如今人人都能拥有空军”，华盛顿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军事历史学家兼战略家埃利奥特·科恩表示。

传统装备仍具价值。俄军仍高度依赖老式火炮系统。“正如战争史反复证明的，某种作战方式不会突然过时，淘汰需要时间”，科恩指出。

火炮的精度与射程显然比盲目火力覆盖更具优势。乌军战场表现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装备了少量西方远程精确火炮系统，如海马斯。

坦克的参战再度引发其实用性的争论。西方估算俄军已损失逾2000辆坦克，这令人质疑：究竟是坦克本身易遭反坦克武器打击，还是俄军运用失当。

存在大量未知因素。一个关键问题是太空的作用。乌克兰似乎正在利用商业和美国军事卫星的情报来指导其行动，但由于涉及保密性，这些情报对战斗的重要性难以确定。

战争已经经历了几个阶段。在第一阶段，乌克兰军队挫败了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基于闪电袭击基辅和多线压制乌克兰战斗人员的计划，从而阻止了他速胜的企图。

乌克兰首先成功地将俄军从基辅击退，随后又将其从哈尔科夫和赫尔松周边的大片领土上清除。

这些挫折使俄罗斯转向消耗性的炮火攻击。它还向全国范围内发动导弹和无人机袭击，目标是发电设施和其他民用目标，这与乌克兰形成鲜明对比，后者几乎只专注于军事目标。

近几个月来，前线移动速度放缓，双方都在准备新的攻势。乌克兰在西方坦克和其他装甲车的帮助下，预计这些装备将在未来几周和几个月内抵达该国。

乌克兰战争前线的变化

乌克兰早期的成功让许多西方军事分析师的普遍评估感到困惑，他们认为乌克兰面对过去15年经过改革和现代化的俄罗斯优势军队几乎没有希望。

“我们高估了俄罗斯的能力，坦白说，也高估了俄罗斯的改变程度，”退役美国陆军少将、现任欧洲政策分析中心高级研究员的戈登·戴维斯表示，“我们低估了乌克兰的能力、他们对西方化抱负的水平、他们的决心、能力和韧性。”

近期战事呈现出与一战相关的模式，比如巴赫穆特周边相对静态的前线炮火交锋，也有更多二战常见特征，例如乌军九月份在东北部的快速机动推进。

开战一年后，俄军表现欠佳而乌军超常发挥的现状，尚不能预示战争结局。但退役美国陆军中将、前美国欧洲司令部副司令斯蒂芬·特威蒂指出：“我们认识到俄军并非不可战胜。”

以下从五个方面（非穷尽列举）解析这一现象及其他战局发展。

士气：四分之三的决胜要素

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成功凝聚国民士气并激发西方支持。图片来源：stringer/法新社/盖蒂图片社士气对军事胜利的重要性并非新概念。两个多世纪前，法国皇帝拿破仑曾指出士气的重要性是战场人力与装备的三倍，其言论常被译为：“战争中，精神力量与物质力量之比为三比一”。

乌克兰军队坚信自身事业的正义性，深知他们是为家人和国家的生存而战，击退了那些被告知参与"特别军事行动"的俄罗斯部队。

俄军饱受军事指挥不力、装备维护不善以及物资补给低劣的困扰。随着训练不足的预备役人员被补充到伤亡惨重的作战部队中，士气也明显受挫。

关键在于，其政治领导层始终保持稳定运作，总统泽连斯基不仅凝聚了全国力量，更成功激发了西方世界的支持。

多数情况下，乌克兰政治领导层在阐明国家生存权与自主选择命运权利的同时，似乎更倾向于让军事指挥官专注作战目标。这与俄方形成鲜明对比——莫斯科宣称乌克兰部分地区属于俄罗斯的政治诉求，导致其军事行动屡屡受挫。

俄军对待乌克兰民众的方式，持续强化了乌方为生命与独立而战的决心。

“当你知道为何而战时，这本身就是巨大的力量。“特威蒂中将说道。

任何计划都难逃与敌首次交锋的考验

乌克兰伊久姆的废品场，堆放着俄军撤离时遗弃的军事装备。照片：Rena Effendi为《华尔街日报》拍摄普京先生显然没有。这句改编自普鲁士军事指挥官赫尔穆特·冯·毛奇的谚语道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在对抗中，对手也有发言权。或者像拳击手迈克·泰森所说：“每个人在挨打前都有一套计划。”

“战争很容易失控，”苏格兰圣安德鲁斯大学战略研究教授菲利普斯·奥布莱恩表示。这“回归到了更常见的战争常态——极易搞砸局面，错误频出，事态迅速恶化。”

与外部分析人士一样，莫斯科高估了自身实力，低估了自2014年俄罗斯首次占领乌克兰领土以来乌军实力的提升。普京未能预见到西方支持乌克兰的团结姿态。而军事策划者派遣的兵力过于薄弱，难以占领并控制一个面积接近得克萨斯州的国度。

奥布莱恩指出，他认为人们被美军的作战能力及其编排复杂军事行动的效率所迷惑。“由于美国的军事能力，人们对战争运作形成了不切实际的认知，”他解释道。

尽管美军在战术执行上屡获成功，战略胜利却更难企及。正如美国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经历所示，发动战争往往比结束战争容易得多。

战争实践远比书本理论复杂

俄罗斯罗斯托夫州靠近乌克兰边境的一处俄军榴弹炮阵地。战争评估有具象与抽象之分。早期战况分析聚焦于可量化的要素——比如坦克、战机和军队数量——以及俄罗斯宣扬的作战理念，即所谓的军事学说。

但俄军既未发挥其武器装备优势，也未遵循自身军事学说，更未能有效整合军种实现战力最大化。其空军在数量和质量上都优于乌克兰，却始终未能夺取制空权，在冲突中发挥的作用出人意料地有限。

“这场战争确实证明，仅着眼于装备数据和书面军事学说，而忽视组织效能、士气、战斗意志等软性因素是有局限性的，“国际战略研究中心的科恩先生表示。

部分原因在于战争的高度复杂性。俄乌两军都试图实施所谓多兵种联合作战，试图在战场上协同调动坦克等装甲车辆、步兵、炮兵、防空部队、工兵、通信和电子战单位。

“我们在战术层面认识到，多兵种协同仍是高强度作战成功的关键，“戴维斯少将说。

乌克兰在兵种协同方面表现最为出色。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陆战专家本·巴里指出，基辅还"有力证明了无人机与反无人机防御体系同样属于联合作战组成部分”。

科恩先生表示，乌克兰人展现出了两种虽难以量化却至关重要的特质：适应能力与快速行动力。“我们一再看到乌克兰人证明了这一点，他们能整合各类装备，而按和平时期标准，这些装备本应需要极长时间才能掌握，“他说道。

乌克兰军队已成功运用了西方在战争期间提供的数十种不同类型军事装备，其中许多需要单独的训练、维护和后勤支持体系。他们还更高效地利用了新兴商业技术。

部分成功源于乌军将军事决策权下放至战场上的初级军官和士官，这与俄军自上而下的指挥模式形成鲜明对比——后者导致决策迟缓，难以适应战场形势变化。

俄军也进行了调整，将重心转向乌东顿巴斯地区，并成功从基辅和赫尔松实施两次撤退。同时重新采用二战时期那种不计伤亡的消耗战模式。

进攻比防守更艰难

俄军饱受领导不力、装备维护糟糕以及物资补给低劣的困扰。照片：stringer/法新社/盖蒂图片社任何成功的进攻都可能面临军队超越补给线、与后方支援部队失去联系的风险。这会导致先头部队无法获得食物、燃料和弹药等重要物资。因此，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进攻比防守更为困难。

战争初期俄军向基辅推进时就遭遇了这一问题——通往乌克兰首都的公路上的坦克因超出后勤补给范围而断供燃料等物资，部分俄军坦克因燃油耗尽被乘员遗弃。

乌克兰证明了进攻是可能的，例如9月其部队在哈尔科夫附近击溃俄军。但这次推进得益于俄军防御薄弱——莫斯科将部队调往南部赫尔松方向防御乌方事先声明的进攻。乌克兰最终于11月在赫尔松取得胜利，但乌军进展缓慢得多，而俄军最终撤退也更为有序。

经历这些挫折后，俄军目前防守的战线比之前更短。商业卫星图像显示，俄军一直在构筑包括反坦克龙牙和战壕在内的防御工事网络，以阻截预期的进攻。

莫斯科还将大量兵力投入前线，遵循苏联独裁者斯大林"数量本身就是质量"的格言。训练不足的士兵在防御中比在复杂的进攻行动中更有用。乌克兰士兵称，这些人常被派往前线送死，目的是为俄军官定位乌军炮兵阵地。

乌克兰将依赖西方新型装甲车辆，如坦克和步兵战车，以取得进一步进展，但这并非易事。若俄军攻势突破乌军防线，这些装备同样不可或缺。

然而自战争初期取得推进后，俄军已难实现重大前进。西方分析人士指出，装备低劣、训练不足的战场士兵能否表现更佳尚不明朗。

透明化战场

双方对无人机的运用——无论是侦察还是投送弹药——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图片来源：Serhii Korovayny/华尔街日报从多维度看，乌克兰战事对外界和军事指挥官而言都是史上最"透明"的战争。这主要得益于无人机等新技术盘旋战场揭露敌情，以及商业/军用卫星情报。就连普通智能手机也照亮了战局，构建起庞大的开源情报库。

乌克兰可能拥有更佳战场视野。国际战略研究所上周报告称，通过外部商业与军事支持，太空已成为乌军"赋能者”，而"俄方在该领域的短板已暴露无遗”。

圣安德鲁斯的奥布莱恩先生总结道：“总体而言，像1944年德军让美军措手不及的突出部战役那样的’重大突袭事件应该会非常罕见’。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一场充满智慧博弈的精彩战争…部队部署情况理应相当透明。这是史上能见度最高的战场，堪称前无古人。“他补充道。

但这种透明度并非绝对。当前线部队短兵相接时，战场仍会陷入混乱，此前乌军就曾通过哈尔科夫反击战成功实施突袭。

国际战略研究所的巴里先生指出：“战场透明化带来的影响，可能意味着需要投入更多精力研究作战保密与战术欺骗。”

记者斯蒂芬·菲德勒联系方式：[email protected]

本文发表于2023年2月24日印刷版，原标题为《俄乌冲突揭示现代战争的新旧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