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下之船》评论：发现“坚忍号”——《华尔街日报》

2022年3月拍摄的"坚忍号"残骸。图片来源：福克兰群岛海洋遗产信托基金会史上最精彩的探险类书籍之一，开篇便是一场失败。“下午5点，弃船命令下达。“阿尔弗雷德·兰辛1959年所著《坚忍号》如此开篇，这部权威著作记录了欧内斯特·沙克尔顿1914年试图航行至南极洲并徒步穿越的壮举。这艘船被冰层围困九个月后，最终在浮冰挤压下沉没。沙克尔顿与27名船员不得不划船、行军、狩猎，在严寒中颤抖前行，凭借简陋的导航仪器驾驶小艇穿越惊涛骇浪。奇迹般地，他们全部生还。

才华横溢的作家兰辛用传奇笔触描绘这位探险队长：“寻常境遇中，沙克尔顿惊人的胆识与魄力几乎找不到用武之地；他就像一匹佩尔什马被套在儿童马车上。但在南极——这里终于有足以调动他全部力量的挑战。“正是他的领导力与意志力，让队员们在数月磨难中始终坚定，然而"坚忍号"沉没后，连这位硬汉的乐观也动摇了。沙克尔顿在日记中记录沉船事件后，只写下简单一句：“我无法描述。”

如今这艘传奇沉船终被寻获。作为自1985年泰坦尼克号后最重要的航海发现，“坚忍号"于2022年3月在威德尔海约一万英尺深处被定位勘测。由150多位深海研究员、工程师、冰川学家和气象学家组成的国际团队，投入两次远征及无数资源完成此壮举。探险队总监、海洋考古学家门森·邦德在其著作《冰层下的船舰》中，生动记录了这场探索之旅。

这本书将读者带回到去年那令人屏息的发现时刻，当时沉船的高清图像和视频在全球范围内传播。南极极寒的海水对生命充满敌意，却奇迹般地完好保存了这艘沉船，甚至连船体的油漆和紧固件都清晰可见。项目潜水器将图像传回阿古拉斯研究船时，邦德先生惊叹地写道：“没有海洋沉积物，也没有腐蚀痕迹。一切都如此崭新净，仿佛有人专门为这一刻彻底擦洗过它。”

曼森·邦德图片来源：埃斯特·霍瓦特邦德先生强调，寻找"坚毅号"更多是历史探索而非考古任务。沙克尔顿探险队、船只及其沉没过程已被船员的日记详尽记录，随行摄影师也留下了完整影像。关于船只如何被困及沉没原因并无未解之谜。“因此从严格考古学角度，我们的行动难以被证明合理，“邦德写道。但他坚持认为这处沉船遗址具有"非凡的文化意义”，象征着冒险精神，值得为后代保存。他甚至设想未来技术进步或能打捞沉船公开展示。

书中主要叙述了两次寻找"坚毅号"的探险。2019年首次行动持续七周，因技术故障和恶劣天气以失败告终。阿古拉斯号船员在遥控潜水器扫描海床时不幸失联，当他们试图回收设备时，最佳搜索天气转瞬即逝，科考船自身也面临被浮冰围困的危险。邦德生动描绘了迫近的浮冰群——夏末的威德尔海是"由浮冰和碎冰组成的松散混合物，被浓粥般的冰泥黏合成整体”，但致命的冰山始终在侧，其中一座"古老巨大的冰山沉默昏沉，光滑表面如同被时光磨平字迹的墓碑”。

2022年的第二次探险运气更佳。潜水器技术的进步为驾驶员提供了更多控制权及实时视频显示。团队根据“坚忍号”船长弗兰克·沃斯利在沉船后不久记录的坐标划定了搜索区域。与2019年相比，当年的冰况也更为配合。不过，邦德对现代破冰船作业过程戏剧化又生动的描述，仍让读者感受到这片险恶环境：“船体巨大的圆弧形艏柱破冰而起”，有时能冲上75英尺高的浮冰层，“随后像摔跤手施展飞身压技般轰然砸下，以千钧之力碾碎下方一切，在深达120英尺的冰原上撕开裂口”。

技术人员扫描广阔海床时，众人经历了漫长的等待。船员们打着乒乓球，抱怨船上只有软饮和无酒精啤酒的枯燥吧台。比起同伴，邦德似乎更爱研读沙克尔顿的日志，因此错失了深入刻画探险队员形象的机会——书中仅勾勒轮廓而未施以重彩。最出色的探险类著作——如彼得·马蒂森记录追寻大白鲨的《蓝色子午线》（1971年），或乔恩·克拉考尔描写珠峰山难的《进入空气稀薄地带》（1997年）——都会酣畅淋漓地展现探险队员的肉体、情感与精神世界。尽管邦德优雅地肯定了合作者的贡献，却未用笔墨给予他们应有的关注。

全书高潮在第二次探险即将结束前数日才到来。邦德以令人屏息的笔法叙述这一刻，让读者感受到远超"一生一次重大发现"的震撼。沉船的发现是数十人多年工作的巅峰：“当万物都消融于纯粹发现的炫目辉光中，这一刻达成了完美的统一”。书中还有段引人入胜的记载：邦德远程探查了主甲板上的三个凿洞。这些洞口使"坚忍号"船员在弃船令下达后，能从进水的底舱取出关键食物储备。由于沙克尔顿未随打捞队返回，他本人从未见过这些船体改动——直到百余年后才首次被邦德观测到。

尽管成功来得迅猛，但故事中仍萦绕着一丝忧郁。邦德先生写道，第二次探险比第一次更为顺利，部分原因是融化的海冰让航行更加容易。而现代高科技的遗迹搜寻，本质上就比不上英雄探索时代对荣耀的原始追求那般扣人心弦。这让人感到最伟大的冒险已成为过去。然而，那曾是多么壮丽的冒险啊。如果邦德先生和他的同事们能重新点燃人们对一个世纪前沙克尔顿探险的兴趣，他们将功不可没。这本书是个不错的起点，而兰辛的作品则更胜一筹。

奥唐奈先生为《华尔街日报》及其他出版物撰写书评。

本文发表于2023年2月11日印刷版，标题为《耐力终得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