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5年里斯本大地震对本周灾难的启示 - 《华尔街日报》
Mark Molesky
2023年2月9日,土耳其东南部安塔基亚被摧毁的建筑。图片来源:Hussein Malla/Associated Press周一袭击土耳其南部的毁灭性地震已造成22,000人死亡,随着土耳其和叙利亚民众持续在破碎的城市废墟中搜寻,死亡人数可能进一步上升。这场灾难提醒我们,当今世界上仍有大量人口与几个世纪前一样,面对大地震时极度脆弱。事实上,土耳其的惨状与1755年11月1日上午9时45分葡萄牙首都里斯本遭遇大地震时的记载惊人相似。这场后来被称为"里斯本大地震"的灾难,是现代史上影响最深远的强震之一,其历史能为幸存者当前面临的现实、政治甚至哲学困境提供启示。
18世纪尚无可靠的地震仪,但据估算里斯本大地震矩震级达8.5至9.2级——比土耳其最初7.8级的主震至少强五倍。震源位于伊比利亚半岛近海,引发了极其罕见的大西洋巨型海啸,当日便导致四大洲均出现溺亡事件。与土耳其地震类似,里斯本地震几乎毫无预警。由于劣质多层建筑如薄饼般坍塌,教堂天花板砸向正在庆祝万圣节的信众,里斯本总计4万居民可能因此丧生。
与土耳其和叙利亚的情况类似,里斯本的救援行动几乎立即展开。葡萄牙国务秘书塞巴斯蒂昂·若泽·德·卡瓦略·梅洛下令军队进驻首都搜寻遇难者并制止抢劫。他们还试图扑灭全城各处爆发的无数火灾,但大多以失败告终。到下午时分,这些零星火势已汇聚成一场持续肆虐超过一周的巨型火灾,其造成的破坏最终超过了地震本身。
数周后,当里斯本灾情的消息通过骑马信使传至欧洲各国首都时,英国和汉堡市派出满载银锭、木材与工具的船只,而葡萄牙的宿敌西班牙则提供了装载衣物的车队。这是历史上首次国际救援行动,也是当前土耳其和叙利亚灾后70余国联合救援的先声。
一幅18世纪版画描绘了1755年11月1日地震后里斯本的废墟景象。图片来源:布里奇曼图像库目前尚难判断此次灾难将如何影响这两个本已面临严峻内部挑战国家的政局。1755年的里斯本大地震造就了一位独裁者——卡瓦略·梅洛的果断行动使他成为若泽一世国王不可或缺的助手,并逐渐成为葡萄牙实际统治者。正是这位后来被称为庞巴尔侯爵的卡瓦略·梅洛主导了里斯本重建,他强制要求所有新建筑必须采用木梁抗震结构、石质地基及屋顶防火隔离带。同时他也残酷镇压政敌,甚至利用仍在运作的宗教法庭对其进行迫害。
但里斯本地震最令人铭记的成果,是它引发了欧洲启蒙运动中规模最大的论战。当法国作家伏尔泰于1755年11月下旬获悉这场地震时,他深受震撼,当即挥笔写下一首谴责上帝的诗篇——因祂竟默许如此多无辜者丧生。“来吧,高呼’一切皆好’的哲人们,来凝视这世界的废墟吧”,他如此怒斥道。
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作家兼作曲家让-雅克·卢梭,撰写了一封言辞激烈的信函,谴责伏尔泰对上帝与自然的双重亵渎。“若上帝存在,祂必是完美、智慧、全能且公正的;若祂确具智慧与全能,则万物皆善”,他写道。卢梭认为,若非要追究里斯本伤亡的责任者,那只能是民众自身——是他们选择居住在违反自然规律、密集堆叠的四五层楼房里。倘若散居于乡野简朴茅屋中,本可免遭此劫。
与卢梭捍卫自然界的立场相呼应的,是年轻的德国教授伊曼努尔·康德(后来被公认为柏拉图以降最伟大的哲学家)。康德竟为地震唱起赞歌,列举了他(错误地)认为地震带来的种种益处:创造铁矿层、通过地热促进植被生长、释放地压以避免未来"大灾变"等。
当时基督教会对这场地震论战喜闻乐见,他们幸灾乐祸地指出科学家们连地震的物理成因都无法达成共识。当时主流理论多与充满水、火或易燃化学物质的地下洞穴有关。而对神职人员而言,地震的真相始终清晰:这是上帝向人类传递的直接讯息。“那么里斯本灾难的根源何在?“伟大的卫理公会领袖约翰·卫斯理诘问道,“除了震动大地的上帝,还能是什么?此刻我们岂不该…承认全能者伸手维护其道统,惩戒人类之恶?”
当今的思想家们将如何应对土耳其和叙利亚日益严重的悲剧?基督教和穆斯林领袖是否会思考,上帝可能正在向日益世俗化的世界传递信息?富裕国家是否会指责土耳其人和叙利亚人没有建造更昂贵、抗震的建筑?而那些将自然视为仁慈力量的环境主义者,是否会面对自然灾害这一道德问题——这个问题在18世纪已被深刻理解?在里斯本地震后的几年里,伏尔泰对上帝和自然的愤懑只增不减。他写道,这个世界“完全疯了”——“没有比这更疯狂或更残暴的了。”
莫莱斯基先生是西顿霍尔大学的历史学教授,著有《火之海湾:伟大的里斯本地震,或科学与理性时代的启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