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佩皮斯与格洛斯特号的离奇海难》书评:险遭不测的未来国王——《华尔街日报》
Henry Hitchings
詹姆斯乘小船划离正在沉没的格洛斯特号。图片来源:伦敦格林威治国家海事博物馆。海底散落着三百万艘沉船,其中仅有极少数被勘探过。2007年,朱利安与林肯·巴恩韦尔兄弟和潜水伙伴詹姆斯·利特尔在英格兰东部诺福克海岸外发现一艘沉船;2012年打捞出船钟后,他们确信找到了17世纪战舰格洛斯特号的残骸。这艘117英尺长的军舰于1682年5月搭载着约克公爵(即后来的英格兰国王詹姆斯二世)时触礁沉没。但直到去年6月,这艘沉船才被正式确认身份,并被誉为自1982年打捞亨利八世战舰玛丽玫瑰号以来最重要的海洋发现。
对英国历史学家兼打捞专家奈杰尔·皮克福德而言,该沉船遗址是"具有重大国家意义的地点""。船上保存的文物展现了"“斯图亚特王朝晚期社会极其多元的横截面”"。他列举的文物包括一个饰有太阳图案的长颈酒瓶——当时负责英国海军补给事务的安东尼·迪恩爵士恰是伦敦桥附近太阳酒馆的主人,这绝非巧合。另一件发现是刻有铭文的银茶匙,表明其主人为詹姆斯二世的猎场看守人托马斯·乔里,这位"“莽撞家伙"“在格洛斯特号沉没时藏身于救生艇座位下逃生。
这些物品的故事让历史栩栩如生。但它们并非皮克福德先生在《塞缪尔·佩皮斯与格洛斯特号的离奇沉没》中的重点。开篇他以极具氛围感的笔触,描绘了在诺福克海滩拾鸟蛤的渔民目睹盛装尸体被冲上岸的场景——“双颊与嘴唇……已被七鳃鳗和盲鳗啃噬殆尽”。随后展开的沉船始末叙述既生动又充满阴谋气息:格洛斯特号的沉没究竟源于人为过失,还是有人精心策划?
詹姆斯无疑是个充满争议的人物——精力充沛却虚荣任性,反复无常又笃信神授君权。尽管他继承兄长查理二世王位具有法理依据,但其天主教信仰令这个以新教为主的国家深感不安,许多人更希望王位传给查理二世坚定信奉新教的私生子蒙茅斯公爵。1682年5月,詹姆斯结束流亡(先后辗转布鲁塞尔与爱丁堡)归国仅两个月。随着查理二世健康状况恶化,机遇之门已然开启。当詹姆斯在朴茨茅斯登上格洛斯特号时,原计划是航向苏格兰与怀孕的妻子摩德纳的玛丽会合,再护送她前往自己在权力中心伦敦的新据点。
随行船队中,受邀同行的塞缪尔·佩皮斯此时虽因日记(直到19世纪才被破译)留名后世,但在1682年他更以海军行政官身份著称。佩皮斯坚持选择搭乘较小的凯瑟琳号,个中缘由令皮克福德心生疑窦。
一个因素可能是佩皮斯对詹姆斯的一些苏格兰同伴的反感。另一个原因可能是不愿与公爵的乐师们为伍——佩皮斯虽然欣赏他们的艺术品味,但这些人的社会地位与他所追求的高贵身份格格不入。或者,他可能只是认为"格洛斯特"号空间有限,远离那些王室随从会更舒适。
可以确定的是,这艘船在凌晨5:30撞上沙洲,仅45分钟就在目击者所称的"汹涌"海浪中沉没。船上330人中150人溺亡。领航员詹姆斯·艾尔斯是从冰冷海水中获救的幸存者之一,他成了现成的替罪羊——皮克福德先生指出,其军事法庭记录神秘消失,仿佛"有些言论…被认为最好删除”。很快谣言如海雾般蔓延:艾尔斯不仅是无能导航员,还亵渎君主制。
詹姆斯的幸存为其支持者提供了绝佳宣传素材。这难道不是上帝钦定其继位的征兆?但当时有评论者暗示他毫无英雄气概——他可能因忙着操心如何拯救爱犬、神父和装满公文的小金库而阻碍救援。尽管皮克福德认为这是诽谤,但詹姆斯确实曾与艾尔斯就航线长时间争执,粗鲁地否决其意见,无视其他更资深导航员的判断。
据皮克福德所述,选择服役近30年中有8年"在港口腐烂"的"格洛斯特"号承载未来国王令人费解。他指出"灾难性实验"导致船体用铅鞘保护,而"铅与铁及海水接触会产生电解反应,逐渐腐蚀铁构件”。精明的佩皮斯"清楚该船结构缺陷",但鉴于詹姆斯鲁莽的性格,“选择保持沉默并祈祷好运”。
这偏离了事实。正如英国学者克莱尔·乔伊特在一篇近期发表的、极其详尽的文章中所解释的那样,“格洛斯特"号的船体上并没有铅制护套。尽管确实在1677年,一位评估员报告称该船"严重失修”,但不久后它便进行了全面检修——而皮克福德先生在国家档案馆查阅海军记录时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虽然这个错误破坏了皮克福德叙述中的一个关键要素,但他将此次沉船事件认定为一个重要时刻是正确的。约克公爵本可能轻易丧生。考虑到他立志成为国家掌舵人的野心,其任性妄为令人担忧。将责任转嫁他处至关重要。但事后看来,这一事件证实了他的虚荣与固执,这些性格缺陷贯穿了他短暂而动荡的统治时期。
希钦斯先生是《词语的秘密生活》一书的作者。
本文发表于2023年2月9日印刷版,标题为《险些沉没的未来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