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日报》:阿富汗女性的黯淡未来
Åsne Seierstad
2022年10月,女学生们在喀布尔大学参加考试,两个月后塔利班禁止女性入读大学。图片来源:Wakil KOHSAR/AFP/Getty Images圣诞节前夕清晨六点,我被手机提示音惊醒。
“你听说禁止女性工作的传闻了吗?”
这条来自喀布尔的短信,出自一位我在阿富汗结识的年轻女性。当时我正在记录塔利班重新掌权第一年的情况。阿丽亚娜曾是热爱美国的阿富汗人之一,手机里装着网飞,耳机里播着碧昂丝,憧憬着优质教育带来的机遇。作为西方眼中阿富汗民主化进程的象征,她曾是受西方鼓舞的女孩之一,直到塔利班粉碎了她的梦想,西方也转身离去。
塔利班早已禁止女性从事多种职业。如今新法令又禁止她们在国内外的非政府组织工作。“这将终结我们的生活,我的心已经承受不住了。“作为法学院最优秀的学生,阿丽亚娜的梦想本是成为法官。当这个理想破灭后,在国际援助组织谋职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同月,阿富汗大学即刻对女性关闭校门。当局照例归咎于女性:“我们要求女生佩戴头巾,但她们拒不服从,反而穿着像是去婚宴的服装。“高等教育部长纳迪姆对国营电视台如此说道。西方政府、穆斯林领袖和联合国纷纷抗议,塔利班却无动于衷。
2022年,喀布尔一家服装店招牌上的女性面孔图像依照塔利班对伊斯兰教法的严格解释被遮盖。图片来源:彼得·范·阿格特梅尔/马格南图片社去年塔利班重新掌权时,新政府中没有女性成员,除塔利班外几乎没有少数民族或政治团体代表。但有理由希望塔利班已不同于上世纪90年代统治阿富汗时的样子。西方也掌握着通过冻结资产(其中大部分存在美国银行)向该政权施压的手段。如果塔利班信守不实施恐怖袭击或庇护恐怖组织的承诺,并为女孩开放中学教育,他们本可能走上获得政治承认的道路。
然而,妇女事务部被改设为劝善惩恶部。教育实行隔离,儿童班级按性别划分,大学为男女设置独立入口和讲堂。无论年轻还是年长的学生都只能由同性或年长毛拉授课。
现实比官方法令更为严苛。女学生哪怕露出一缕头发都可能遭殴打。塔利班警卫会威胁那些在早晨限定时间外仍滞留校园的女生——而男生可以全天在校。去年夏季出台了关于着装和面部遮盖的新限制,女性出行须有男性亲属陪同。秋季时,女性被禁止进入公园、游乐场、健身房和公共浴室。12月,多个省份数百名阿富汗人因"不道德行为"遭受鞭刑。
要理解自2021年8月塔利班掌权以来阿富汗发生的一切,必须厘清该国的权力结构。塔利班最高领袖埃米尔——伊斯兰教神职人员海巴图拉·阿洪扎达坐镇该国南部的坎大哈,身边围绕着核心神学顾问团队。在更北部的喀布尔则设有阿富汗政府。
部分政府官员已公开表达对埃米尔政策的不满,包括去年一月承诺保障女童受教育权的外交部长阿米尔·汗·穆塔基。另一位是手握实权的内政部长西拉杰丁·哈卡尼,他因组织针对驻阿西方军队的致命袭击被列入FBI头号通缉名单。塔利班国防部长穆罕默德·雅各布(前埃米尔奥马尔之子)也对女性限制政策提出批评。
2021年12月,喀布尔商贩售卖印有塔利班最高领袖阿洪扎达形象的贴纸。图片来源:Mohd RASFAN/AFP/Getty Images用"温和派"形容这些人并不准确,但他们比坎大哈的神职人员更务实且具战略眼光。他们希望阿富汗获得国际承认,谋求地区影响力,认为新禁令将损害国家声誉并加剧其孤立处境。
如今喀布尔的部长们与所谓"坎大哈民兵"之间关系高度紧张,双方已开始军事动员。内政部长和国防部长麾下有数千名忠诚战士,并能调用美军遗留的大量军事装备。不过塔利班曾在对抗美北约的二十年里维持团结,目前尚未因女性问题分崩离析。
阿富汗民众挺身反抗塔利班的任务艰巨。前政府部长兼女权活动家贾米拉·阿富汗尼呼吁国际社会要求塔利班立即撤销关于女性教育与工作的最新法令。但历经20年战争后,西方对塔利班已无多少影响力,国际社会也未能形成统一立场。中国刚与塔利班签署了巨额石油协议,土耳其正考虑投资阿富汗能源领域。该国未开发的矿产和能源资源估值超过1万亿美元。
建设更公正的阿富汗取决于那些为权利抗争的女性及其支持她们的男性。但他们需要国际社会以实际行动支持其诉求。
平安夜那晚,阿里安娜给我发了一条语音消息。我反复听了好几遍才从抽泣声中辨清她的话。“我们是这世上无足轻重的人。没有权利。我甚至不配称之为人,“她哭诉道,“我们被迫嫁给指定对象,活在他人制定的规则下。能够工作曾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
塞厄斯塔德女士是挪威记者,著有《喀布尔的图书管理员》及2022年在挪威出版的新书《阿富汗人》。
本文发表于2023年2月4日印刷版,原标题为《阿富汗女性日益黯淡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