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王子的半疯癫状态 - 《华尔街日报》

哈里王子的书很奇怪，甚至透着一股半癫狂的气息。

他以温莎庄园故居弗罗格莫尔别墅的一场戏剧性会面开篇。当时其祖父菲利普亲王刚去世不久。数月来哈里与父亲查尔斯、兄长威廉的关系已形同陌路——“彻底公开决裂”。哈里从美国飞回请求会面，那日阴云密布，寒意逼人。迟到的查尔斯和威廉面色"阴沉近乎骇人"，“紧密结盟"的姿态显示"他们已准备好开战”。笨嘴拙舌的哈里脆弱不堪，最终心碎离场。“我渴望和解，这比什么都重要。”

读者不禁心生怜悯：究竟什么让亲情疏离至此？为何查尔斯父子如此冷漠？直到你突然想起——奥普拉专访中哈里冷酷地将家人描绘成冷漠无能的傀儡，还暗示他们种族歧视，而那次采访后仅一个月菲利普便去世了。

开篇哈里"恰好"遗漏了这个关键事实。但任谁都看得出这足以激起查尔斯父子的愤慨。

这正是本书致命伤——哈里始终在玩弄话术，将"我的真相"与事实真相混为一谈。其他缺陷同样令人不适：夸张的措辞（从不用"离开"而必是"为保全理智与人身安全仓皇逃离"）；频繁描写妻子"瘫在楼梯间失控痛哭"（多因他眼中鸡毛蒜皮的小事）；自我膨胀（“我的母亲是以女神命名的公主"“历史将如何铭记我？依据头条新闻还是真实的我？“老天，他不过是欧洲礼仪性王位第五顺位继承人，历史根本不会记得他——除非他写本辛辣回忆录动摇君主制！）；反复强调温莎血脉与王室身份（头衔对他至关重要）；暴露癖式描写（“我的生殖器在极度敏感与濒临冻伤间反复横跳”）。

他的知识储备中存在一些空白，如果他不是一心想要证明自己提供的是高端稀有的内幕消息，这些空白本不会令人不快。“永不抱怨，永不解释"自古以来就是美国上流社会的格言，我相信英国上流社会也是如此。这并非温莎家族独有。“一个继承人和一个备胎"是舰队街小报的老套说辞。并不像他在新书宣传时暗示的那样，意味着他被当作器官培养皿培养。

名门望族往往存在内部沟通问题。这些家族的子女大多通过描写家族的书籍了解家史。他们将那些并不完全准确但被赋予内部权威的观察和故事内化并复述。

哈里的轶事往往会动摇君主制度。青少年时期，英国最大小报曾向王室表示掌握其吸毒证据。事实上，正如哈里坦承的那样，他年轻时确实吸毒。明知此事的王室选择与报社"合作”，没有全盘否认报道。这让哈里感到被出卖。

他认为父亲将他作为"祭品”，用来安抚权势熏天的编辑并挽回自己下滑的声誉。“父亲不再是那个不忠的丈夫，而是被塑造成疲于应付瘾君子儿子的单身父亲。“他透露查尔斯与妻子卡米拉曾嫉妒威廉凯特"抢走风头”。这些嫉妒故事听上去像是心理投射。但在查尔斯五月加冕礼前夕，这些叙述让本书不像"小丑反攻马戏团”，而更像致命武器。

哈里指责小报侵犯了他的隐私，毫无疑问他们确实经常这样做。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对这种成名——尤其是王室名声——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如此无所适从、方寸大乱。他暗示自己离开英国主要就是因为报纸媒体及其对妻子的批评。

但本书最古怪癫狂之处在于，其中哈里对自身及他人隐私的披露程度，连舰队街（英国媒体代称）都望尘莫及。

他始终谨慎强调，讲述这些故事是为了帮助那些与精神疾病抗争或受战争创伤的人们。人心难测，有时连自己都难以辨明动机。但我认为本书无关他人，而是源于人类最本真的报复欲——要让伤害过他的人付出代价。同时也为了确保获得可观的财富，并向王室与舰队街证明：他们眼中那个最不受待见的红发怪胎，完全能自立门户、另建宫殿、挣脱枷锁、高扬旗帜，成为网飞公爵。这本书简直是弗雷多（《教父》中悲剧角色）的经典台词：“我能成事！我很聪明！不像他们说的那么蠢！我要得到尊重！”

全书充满矛盾：他声称渴望和解，笔下文字却处处树敌；自称尊崇君主制无意颠覆，却已不止于拆除门面装饰，似乎正对承重墙下手。

最后谈谈隐私问题。哈里王子亲手打破了自己的隐私防线，将关于自己和他人过多的秘密公之于众。

曾经有一种盛行的个人风格，即对公众保持私人痛苦的缄默。你不与所有人分享它，也不将其用作优势或武器：我经历过痛苦，你必须向我低头。现代性的力量已经冲垮了公共与私人之间的旧有界限。这并非好事。它让我们在声称更加敏感的同时，却变得不那么人性化。

但真正成熟的人仍保有对隐私的认知，他们会将本该属于个人的事物留给自己。正如我曾说过，隐私并非前技术时代的遗物，它与人格紧密相连。它关乎那些私密的事物——你头脑与内心的运作，你的灵魂深处。你不会轻易将这些交予他人。你最深沉的思想与经历属于你自己，由你持有；它们是你历史的一部分，尊严的一部分。你分享它们，是信任的标志。这才是真正的亲密，不是虚伪的亲密，而是真实的。

如果你向所有陌生人吐露秘密，那你还能对亲密之人说些什么？

一位朋友近日说道：“世上大多数力量都在推动人们走向暴露癖，还美其名曰诚实。人们假设，如果你有所保留，就是有所隐瞒。”但你保持克制并非出于羞耻，而是出于对价值和自尊的认知。这并不意味着你孤立无援；相反，它表明你属于一个更宏大的整体，一个由独特灵魂组成的完整世界。

你不该为了关注、赞美或金钱而侵犯自己的隐私。这是错误的。而且它不会治愈你。

2022年4月17日，哈里王子在荷兰海牙观看一场射箭比赛。图片来源：Max Mumby/Indigo/Getty Images刊登于2023年1月14日印刷版，标题为《哈里王子的半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