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世纪的汤因比会如何评价乌克兰?——《华尔街日报》
Matthew Taylor King
在1916年一篇题为《英国视角下的乌克兰问题》的论文中,汤因比预言俄罗斯与乌克兰将"直至历史终结都坚持各自的独特性"。彼时与现在一样,欧洲深陷战火,结局难以预料。但汤因比试图从混沌中提炼出可能的走向。因此,遵循汤因比的思路,即便乌克兰战争的结局仍笼罩在迷雾中,我们仍可尝试得出若干初步结论。
首先,未来的历史学家将会注意到,俄罗斯的入侵使乌克兰的民族性具象化。弗拉基米尔·普京关于俄乌同属"一个民族"的论断已被鲜血驳斥。塞缪尔·亨廷顿将乌克兰描述为"分裂国家"——内部割裂、文明归属悬于俄西方之间的观点也已被推翻。这种描述在1990年代尚具说服力,但时移世易。如今数百万乌克兰俄语使用者正在学习乌语、支持抗战并在敌后开展侦察。许多乌克兰人选择在12月25日而非俄罗斯东正教的1月7日庆祝圣诞。套用查尔斯·蒂利关于国家的名言:战争塑造民族,民族塑造战争。
这引出了历史学家的第二个观察:战争导致俄罗斯与西方的边界不断延伸。汤因比将俄罗斯文明视为"与我们同属希腊-罗马母体的姊妹文明",但指出其"始终顽强抵抗被西方世界吞没的威胁"。如今随着原本中立的芬兰(连同瑞典)加入北约,俄罗斯新增了800英里与西方强权的边界。在南方,乌克兰已自主成长为地区军事强国。即便不考虑加入欧盟和最终入约的程序,未沦陷的乌克兰似乎已不可逆转地倒向西方。
我们的历史学家也会敏锐地察觉到战争给俄罗斯内部带来的变化。汤因比在1947年的文章《俄罗斯的拜占庭遗产》中指出,俄罗斯人曾在彼得大帝和布尔什维克时期两次被迫部分西化,“以避免被武力完全西化”。普京在21世纪初发起了第三次这样的努力,但他的改革时代已经结束;制裁和移民削弱了俄罗斯的技术和国防部门。进口替代并不能打造一个世界领先的经济体。
此外,汤因比所描述的"拜占庭极权国家"的"梦魇"再次降临。自2021年12月以来,克里姆林宫关闭了莫斯科回声广播电台和非营利组织纪念协会,这两个俄罗斯独立媒体和公民社会的残余。由于这些内部变革,一个更贫穷、更缺乏活力的俄罗斯现在面临着与两个技术上更先进的文明——中国和西方——在其边界上日益扩大的差距。
就西方人而言,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并非"世界公民",而是一个独特文明的居民,其主要防御力量是美国的硬实力。10月,143个国家在联合国投票谴责俄罗斯吞并乌克兰领土,但根据基尔研究所的数据,实际上只有30个国家向乌克兰提供了军事援助——这是一个从芬兰延伸到澳大利亚的西方联盟。
与战前相比,西方世界实力得到增强且更趋审慎。但它不能安于现状。其弹药储备正在耗尽。德国的时代转折政策似乎陷入停滞。西方各国对中国构成的"系统性挑战"性质仍存分歧,更遑论实施协调一致的经济与国防战略来制衡中国日益增长的影响力。
2023年西方内部的主要争论将围绕俄乌稳定和平的要素展开。即便停战协议使军队暂时冻结对峙,又有什么能阻止战火在2024年或2034年重燃?历史学家斯蒂芬·科特金指出,乌克兰的决定性胜利"或许终将打破"莫斯科"长期追求超越国力的全球地位"的恶性循环,促使俄罗斯成为"一个因幅员和资源保持重要地位,但致力于民生与长期内部发展"的国家。
汤因比引用贺拉斯诗句对第三罗马(俄罗斯)给出更悲观的判断:纵使以草叉驱逐自然,她仍会卷土重来。尽管人们期待乌克兰的草叉能促使俄罗斯蜕变为某种放大版的法国,但即便基辅让莫斯科遭遇世代难忘的惨败,这种转变恐怕也难以实现。要让俄罗斯摆脱主宰乌克兰的厄运之梦,如同法国当年从阿尔及利亚迷梦中觉醒,需要一位俄版的戴高乐。惟愿未来的历史学家能记述这样一位人物。
金先生是美国海军的一名少尉,也是《华尔街日报》前约瑟夫·拉戈纪念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