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栋：我在印度感受“婆罗多叙事”

过去一个月，我两次访问印度。4年未见，印度内政外交都发生很大变化。印度的经济发展和社会治理成绩突出，其大国战略从梦想走向现实，但潜在风险和危机也开始显现。

一方面，印度的经济发展和社会治理取得成绩。从数据看，印度今年的经济发展势头较好，有望成为增长最快的主要经济体之一。从街头看，新德里的城市治理有了进步。雾霾虽仍严重，但过去一出机场就能闻到的独特味道，现在基本消失。这说明新德里的公共卫生状况得到了一定的改善。

在与中方学者对话时，印度代表的语气更加从容温和，少有过去那种抓住个案不放的执着。例如在谈到中印“贸易不平衡”时，印度学者过去侧重于要求中国采取措施，减少贸易不平衡。现在，印度学者则更侧重于强调印度的出口潜能，试图通过以印度的主动作为和中国增加从印度进口并举，来减少对华贸易逆差。

另一方面，随着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印度的战略信心变强，更加积极主动地创设、发展“婆罗多叙事”。

在外交领域，印度迅速向大国战略的方向发展。印度总理莫迪刚上台时，提出多向结盟战略，同时推进印度与美日欧俄等国家和地区组织的关系。现在，印度对外战略思维再次发生变化，有向大国战略方向发展的明显趋势。在俄乌冲突议题上，印度与西方拉开了距离，离广大发展中国家更近。与此同时，印度对西方力量的顾忌明显降低，在西方国家内部的活动更加大胆，不止局限于仅在西方国家举办大规模侨民活动。

在政治和文化领域，印度从强调自己与西方国家之间的民主共识，转为强调民主政治的“印度味道”，现在更加强调民主政治的印度起源。大约从莫迪总理第一个任期的后期开始，印度开始强调有印度特色的民主政治制度。用时任印人党总书记拉姆·马达夫的话，就是“要让民主政治带有印度味道”。从莫迪总理的第二个任期开始，民主政治的“印度味道”进一步变成实践。在国内，2019年8月，印度废除了宪法第370条款，取消了克什米尔的特殊地位。在国际上，印度转而强调民主政治的印度起源。印度不仅要摆脱殖民主义经历导致的“政治矮化”，还希望在政治和文化上充当“世界导师”。2023年12月初，印度文化关系委员会举办首届“知识印度”世界大会，邀请了来自35个国家的70多名学者出席。印度外长苏杰生在致辞时明确表示，大国崛起仅仅有政治和经济支柱是不行的，还必须在文化上崛起，要在世界上推广“婆罗多叙事”。很明显，印度已经不再仅仅视文化传统为促进自身利益的一个渠道，也不再仅仅是吸引外国游客的一个符号，更视其为印度大国地位的支柱之一。

内外政策的变化，是符合印度长期坚持的政策逻辑的。印度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世界大国。但是，印度从多边平衡转向多边结盟还不到10年，现在又要转型为以世界一极为目标的大国战略，速度之快在国际关系史上是少见的。

印度确实是一个大国，内外战略的迅速变化对其自身和国际社会都构成挑战。美国本来不否认拜登总统将于2024年年初访问印度、并将以主宾身份出席印度“共和国日”活动的传言。但现在，白宫表示，“尚未有拜登出席该活动的计划”。看来，一个变化的、更加强大也更加强硬的印度，对包括美国在内的很多国家来说，都是一个不得不重视的地缘政治新因素。（作者是复旦大学南亚研究中心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