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炯：减持美债是再正常不过的经济行为

中国对美国国债的增减历来受到普遍关注。自从美国特朗普执政时期中美关系开始紧张，就有一些人津津乐道一个荒唐叙事，那就是中国持有的3万多亿美元外汇储备可以用作制衡美国的政策工具。他们的理论是，如果中国大量抛售美国国债，就会造成美国国债市场供需失衡，国债收益率上升，高利率将会导致美国经济迟滞、老百姓家庭负债成本上升。

今年10月上旬美国财政部公布数据显示，中国持有的美国国债余额截至8月底又创新低，降至8054亿美元。这是连续第六次公布数据显示中国减持美国国债了。于是又有人跳出来说这是对拜登政府的政策打击云云。

这个观点很可笑。我们都不用谈政治化减持美国国债是否符合中国国家利益，减持能对美国国债市场带来多大影响本身就是个很容易理解的实证问题。 截至2023年1月，美国国债规模中，中国持有8000多亿美元，占比为11.82%，排名第二；日本以15.81%的比例排名第一，共持1.1万亿美元。也就是说，如果中国决定在一两周内突然减持其持有的10%的美国国债，对整个市场的影响可能也就是减少了1.2%不到的需求，这个缺口很快就会被其他国家和美国国内机构投资者填补，对国债收益率和利率的影响并不会很大。况且美财政部、美联储还有其他政策工具选项能减少这方面的影响，比如放缓发行新债的规模和速度以减少供给。

管理、经营中国外汇储备最重要的金融机构中国银行纽约分行确实在不断减持外汇储备中的美国国债，客观分析来看，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过去一年来美联储一直在提高利率，国债价格下降收益率上升，中银纽约分行资金部的交易员有自己的交易策略，为了保值中国庞大的外汇储备，适当减持完全是正常操作。随着高利率周期接近尾声美联储未来可能进入降息周期，这时中银纽约分行资金部的交易员就有可能买进国债。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外汇储备中的国债规模有保值、升值的考虑，其比例增加或者减少很正常。

第二，过去一年来美元高利率、高汇率以及全球的经济状况确实给中国的经常账户和资本账户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造成人民币一定程度的贬值。其实人民币贬值不算很多，世界上绝大部分国家的货币在过去一年来美元资金回流的大背景下都在贬值。人民币贬值还有经济基本面的原因，比如今年前三季度受全球经济影响，中国的出口尚未完全恢复，贸易顺差有所减少；又比如美、欧出于地缘政治的缘故对华采取供应链“去风险”政策，在华外企投资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再比如美元升值、人民币贬值又造成一定的民间合法、非法资金外流。种种原因对人民币造成了一定的压力，为了维持人民币汇率在一个合理区间，我们可能在公开市场上抛售一定的美元，这些美元很大一部分或许就是从减持美国国债中来的。

第三，近年来人民币国际化进程提速，中国和俄罗斯、巴西、沙特等经济大国签订了好几个货币互换协议。这当然是好事，但人民币在海外大量流通也有一定的风险。人民币海外流通、自由兑换意味着持有国可以随时卖出兑现别的货币，比如美元。一些经常账户有困难的国家就可能拿着手里大把的人民币去换美元还债。这种现象说明中国必须以庞大的外汇储备规模作为人民币国际化的坚强后盾，因此随市场状况、供需关系变化适时卖出一定量美元、减持美国国债是很正常的金融操作。

中国外汇储备中的美债问题是一个经济、金融问题，有其本身的市场规律和内在逻辑。在笔者看来这和中国对美政治、战略、外交政策关系不大。引用一句西方的谚语，让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作者是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经济系教授、博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