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雅梅：美国“多线出击”陷入外交危机

近年来，随着美国重新定位中东政策，更加倚重在中东地区的盟友，巴勒斯坦问题不断被美国的政策议程边缘化。就在本轮巴以大规模冲突爆发前几周，美国还在火热推动以色列与沙特的“历史性和解”，标榜地区将迎来“和平的序言”。巴以冲突升级是美国中东政策引燃地区冲突和动荡的恶果，凸显美国霸权战略透支的处境，美国外交的相关理念和政策愈加难以服众。

第一，外交理念脱离现实。本轮巴以冲突升级前几天，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公开说：“中东地区如今比20年来的任何时候都要安静，”对形势动向做出误判的程度令人惊讶。这和两年前美军从阿富汗撤离之前，美国总统拜登断言“塔利班迅速占领整个国家的可能性很低”一起，都是美国外交被现实打脸的例证。

外交理念不能准确反映国际关系现实，导致美国外交和安全战略接连出现重大错误。事实表明，美国心心念念的“大国竞争”并不是当今世界的矛盾焦点；拜登政府引以为豪的“服务于中产阶级的外交”口号没能提出解决地缘政治问题及全球性问题的思路；从特朗普政府推动以色列和多个阿拉伯国家之间缔结“亚伯拉罕协议”来实现正常化关系，到拜登政府强推以色列和沙特关系正常化进程，美国想绕过巴勒斯坦问题、推动以阿和解、组建“遏伊联盟”的思路遭遇重大挫折；所谓“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正在被以色列方面所称“倾泻在加沙的地狱之火”所践踏；随着中东海湾国家及欧洲等盟国在巴以问题上重新站队而暴露与美方的深刻分歧，拜登政府全力推进的“联盟外交”面临严峻考验；美国对巴以双方“建国权”“自卫权”“公民权”“平民伤亡”等问题持双重标准，对这场战争的应对之策至今没有“停火止战”诉求，没有“人道主义救援”元素，有的反而是“停火还不是时候”的话语，是不断加大对以色列军援的行动，充分证明自身“价值观外交”的欺骗性。

第二，美国中东政策道义尽失。巴勒斯坦问题是中东地区长期动荡不安的核心问题，巴以双方围绕边界、定居点、难民回归、耶路撒冷地位等问题存在尖锐矛盾。美国曾经试图在巴以问题上充当调解人，但早就偏离“两国方案”的轨道，现在则完全无视历史，美国的中东政策是酿成当下这场冲突灾难的一个重要原因。

过去几年，美国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宣布不再认为以色列在约旦河西岸的定居点为非法，关闭巴解组织在华盛顿的办事处，相当于直接坐到以色列一边，退出对巴以和平进程的管理，已经彻底破坏了“两国方案”。拜登政府虽然部分恢复对巴方的财政援助和捐款，但也不再把巴勒斯坦建国问题作为着力点，而是采取“远程危机管理”方式，减少对中东的战略资源投入。更有甚者，今年以来，拜登基于“重振联盟”的设想，无视2002年“阿拉伯和平倡议”，试图用以阿和解彻底取代巴以和平进程；而在巴方看来，如果美国促成以色列与沙特实现关系正常化，将意味着巴建国事业被彻底遗忘。巴以再次陷于战火，埋葬了近万人生命的同时，也埋葬了拜登政府失败的中东政策。至此，美方第一时间全面倒向以色列，在阿拉伯世界道义尽失，相关政策已无公正性可言，失去在中东问题上做有效调解人的能力。

第三，美国外交陷入“多线作战”。巴以冲突升级后，以方虽在军力上占据绝对主导，却无法阻止哈马斯的反击。随着美国两个航母战斗群到位以及美国在伊拉克、叙利亚多个军事基地遭袭，冲突地区化的危险已经显现。拜登10月20日向国会申请超过1050亿美元预算，其中包括为以色列、乌克兰提供援助，对中国台湾地区的安全支持以及对美墨边境墙的投入等。虽然沙利文公开表示，冲突不会分散美国对“印太”地区的关注，美国能够“平衡兼顾”“同时向两条阵线提供援助”；但问题是，美国在世界各地做了太多事情，几乎每个点都成了热点，美国的全球战线拉得过长，只要存在“优先事项”，就会有其他被美国自己忽视和损害的事项，美国外交已陷入一场危机。

目前，美国与俄罗斯在乌克兰对峙，与伊朗依然处于敌对状态，仍把中国视为“头号战略竞争对手”，与欧洲盟友在巴以问题上的价值观分歧突显，美国在伊斯兰世界遭遇空前的信任危机。美国连续投票否决和反对联合国安理会、联合国大会谴责针对巴以平民暴力行为的决议，与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背道而驰，其对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的冲击的负面效应还在发酵中。从美国国内这条线看，政治极化加剧，白宫与国会陷于党争，政府领导力不足，无法按照美国的战略需要去配置资源。10月25日，国会众议院新议长约翰逊主持投票通过的第一项决议，就是“坚定支持以色列打击哈马斯”，进一步压缩了美国外交手段的选择。

战火仍在持续，生灵涂炭的现实给世人留下巨大伤痛。回看历史，巴勒斯坦问题刻下了阿犹两个民族之间长达一个世纪的家园被摧毁、占领被固化、承诺被撕毁、历史被篡改的记忆，在此过程中美国的中东政策难逃其责。展望未来，国际社会应对中东局势恶化可能带来的政治、经济、安全连锁反应任重道远，如何尽快实现停火止战，切实推动国际公平正义，抚平巴勒斯坦问题的世纪伤痕，是每个大国的责任和担当。（作者是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美国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