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对华合作，意大利压力从何而来

近一段时间，有关意大利是否会退出“一带一路”合作的话题引发关注。虽然这里面存在一些媒体和政客过度炒作成分，但是客观说这也确实被西方舆论当成中国与意大利，或者说中国与欧洲合作的某种风向标，尤其是在国际环境日趋复杂的背景下。意大利为何在续签“一带一路”合作协议的问题上踌躇？是利益所在还是形势所迫？其中有几个问题需要说清楚。

首先，意大利当时为什么会签署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一带一路”倡议主要着眼的是新基础设施建设和老旧基础设施现代化改造，包括公路、铁路、港口和桥梁等等，意大利参与共建“一带一路”意味着将自己同这个覆盖亚非欧数十个国家的倡议连在了一起。

意大利作为地中海沿岸国家港口众多，对扩大和发展物流及海运有天然需求，中国同希腊在比雷埃夫斯港合作给双方带来的巨大收益也极大地触动了意大利。此外，当时的意大利政府由左右翼联合执政，五星运动与联盟党都不是传统主流政党，时任总理孔特是典型的技术型官员，与时任副总理兼经济发展、劳动与社会政策部部长迪马约都更为看重经贸合作，并没有太多“政治包袱”。可以说，当时意大利决定签备忘录，更多是从现实利益出发，是主动为之之举。

其次，意大利签署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到底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一带一路”倡议在2013年正式提出后，至今已走过了10年的历程，可谓成果丰硕。在2019年时，“一带一路”倡议已经进入到高质量发展的阶段，可以说当时意大利选择加入“一带一路”倡议，是想借此获得更多经济发展契机。9月4日王毅外长在出席中意政府委员会第十一次联席会议时特别提到，过去5年中意双边贸易额从500亿美元增长至近800亿美元，意大利对华出口增长约30%。要知道，这还是在新冠疫情、俄乌冲突等一系列外部因素影响下取得的成果。因此，意大利在签署备忘录后是切切实实从合作中得到了收益的。

相比之下，好像意大利方面对此却不那么坦诚。意总理梅洛尼在日前举行的二十国集团（G20）新德里峰会后的新闻发布会上说：“近年来，有些欧洲国家虽然没有参与‘一带一路’，但它们（与中国）建立的关系比我们有时处理得更有利。”意大利副总理兼外长塔亚尼则称：“如果对出口进行分析的话，‘一带一路’倡议没有产生我们希望的结果。”这些言辞显然不具有说服力，怎么听上去都有点口是心非的意思。

再次，意大利对续签为什么踌躇？按照2019年协议的约定，除非意大利提前3个月正式通知中国打算退出，否则该协议将在2024年3月到期后自动续签。因此，梅洛尼政府必须在今年年底要决定是否续签到期的合作备忘录。要知道，意大利现在的经济情况并不乐观，在经历新冠疫情重创后，通货膨胀尤其是高企的能源价格严重冲击着该国企业正常经营，更加剧了低收入群体生活困境。意大利今年二季度GDP环比萎缩0.4%，经济表现低于欧洲平均水平，主要生产部门增加值均呈现负增长，预计全年仅能增长0.7%。特别是欧洲央行已连续9次加息，对公共债务占GDP超过144%的意大利而言犹如雪上加霜。与之相对的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中国经济2023年的增长为5.2%。很显然，强化对华合作无疑符合意大利的现实需求，而本就参与“一带一路”倡议的意大利相比其他一些国家会更有优势、更有机会。

最后，意大利到底在担心什么？美国拜登政府一再表示，不会对意大利是否续签“一带一路”合作文件施加压力，只是表达“高度关切”。但事实上这个压力一直都在，而且越来越大。意大利是七国集团（G7）中第一个签署“一带一路”倡议备忘录的，就此成了华盛顿心目中的“叛徒”。《纽约时报》曾撰文称，意大利是西方世界的“特洛伊木马”，“让中国的经济扩张，可能还有军事和政治扩张，得以进入欧洲纵深”。当前，美国正加紧拉拢盟友围堵中国，极力遏制中国的政治经济影响力，其中一个重点就是要针对“一带一路”倡议。在此紧要关头，美国怎么可能坐等自己的G7盟友去跟中国续签协议呢？所以梅洛尼政府面临来自拜登的压力是一定的，更别说是在俄乌冲突持续、西方要彰显所谓政治团结的背景下，这个压力恐怕比山还大。

由此可见，不是意大利想不想续签的问题，而是在美国压力下能不能签的问题。意大利一贯重视与中国的合作，当然不希望因为续签的问题破坏中意尚且良好的关系，更不想让自己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但同时，梅洛尼政府不愿、不敢也不能得罪美国，要知道华盛顿可是“很小心眼的”。综合来看，意大利如今处于内外压力之下，要找到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并不容易，毕竟损害自己的利益去成全他国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事。（作者是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