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田中和久：日本幻想复制昭和时代的荣光，太天真

今年夏天，要求推迟或取消2025年大阪·关西世博会的呼声在日本骤然高涨。据报道，截至7月底，计划独立建设展馆的约50个国家和地区中，只有韩国在7月28日提交了临时建筑物建设许可申请，2025年世博会展馆建设远远落后于计划。其余计划建馆的国家和地区是否会及时提交申请，还是会放弃申请建设展馆，情况不容乐观。

这是大阪第二次举办世博会。1964年东京奥运会举办6年后的昭和45年（1970年），世博会首次登陆日本便是在大阪。那一届世博会以“人类的进步与和谐”为主题，包括日本在内的77个国家参加了展览，在长达6个月的展期里共吸引了6400多万观众。战后25年来，日本经济迅速发展，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许多日本人通过1970年大阪世博会对国家的未来发展充满信心。而且，在那个出国旅行还不够普及的年代，世博会满足了人们对其他国家的无尽好奇。当时还年少的笔者，被大阪世博会巴西馆正宗的咖啡醇香所吸引，在意大利馆也为生平首次品尝的比萨所折服。世博会，就是这样一个可以令人对广阔世界充满想象的场所。当然，当年的日本确实也通过奥运会和世博会这样的大型国际活动改善基础设施、提升国家声望、恢复国民自信。

然而，如今的日本国民却对时隔55年再次到访大阪的世博会表现淡漠。2018年11月，安倍政府成功申办2025年世博会，但那会日本民众就对世博会的兴趣不高。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现在：《读卖新闻》最近进行的一项全国民意调查显示，35%的受访者对2025年大阪·关西世博会感兴趣，远低于对其不感兴趣的比例（65%）。虽然关西地区处处可见相关的宣传活动，但一些普通市民仍然发出类似“为什么现在还要办世博会”的质疑。尽管这届世博会的受关注度不高，主办方依然将门票定在了7500日元（约合人民币377元）的高位，并希望半年内可以吸引到3036万名观众。这一数字几乎与新冠疫情前东京迪士尼乐园和迪士尼海洋乐园的年游客人数持平。这种脱离实际的异想天开遭到各方的质疑与批评。目前，世博会明明已经陷入僵局，我们却无法讨论推迟或取消的问题。这种氛围，甚至让一些人联想到日本军队在战败前的愚蠢，他们盲目地投入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

当初为什么会申办如今已经不受日本人欢迎的世博会呢？究其原因，在于日本政府意图复制昭和时代成功举办世博会的错误预判和乐观估计。他们天真地认为，如果举办了大型国际活动，便可借机改善基础设施，这些设施可以在活动结束后作为遗产加以利用，人员和货物的流动也会刺激经济的发展。当然，这种想象不仅限于世博会，2021年举办的东京奥运会也是如此。政府大举投入巨额资金后，却没有取得什么显著成果。贪恋昭和时代的荣光、徒然地幻想着复制昭和时代的成功，是一种天真而贫瘠的思考方式。就东京奥运会而言，我们也无法忽视新冠疫情这种特殊事态对它造成的冲击。然而，号称“复兴奥运”的东京奥运会，不仅对2011年东日本大地震中遭受毁灭性破坏的灾区毫无帮助，还深陷金钱丑闻的泥潭，成为一次失败的奥运会。

日本经济过去30多年的表现给人的强烈印象是，昭和时代的幻觉仍然困扰着日本。在经济、法律、政治、外交等多个方面，日本都陷入了经济高速增长的“昭和模式”的幻觉之中。正是在从平成到令和的“后昭和”时代，日本政府仍一味追求昭和时代的幻觉，那些早已不合时宜的观念、法律、规则依然沿用至今。

事实上，昭和时代在日本近现代史中是独一无二的。在明治时代，日本通过明治维新与幕府政治决裂，并在后来的对外战争中取得胜利。经历短暂的大正时代之后，日本便迎来激荡的昭和时代。昭和初期的军国主义和殖民主义最终导致日本的全面投降和帝国的解体。也正是在昭和时代，在经历战后的贫困与混乱之后，日本迎来了奇迹般的经济高速增长，以及由此带来的空前富裕与繁荣。在这一时期，年轻人口持续稳定增加，总动员和大规模生产的模式发挥了作用。即使在今天，那些年过四十的日本人亲历过那段跌宕起伏的时代，对其辉煌的记忆仍是他们价值观和判断标准的重要组成部分。

然而，随着平成时代的到来，人口出生率下降、老龄少子化趋于严重，创新能力与定制化生产更加受到重视，此前曾有力推动日本社会发展的昭和式动员与生产模式大多变成日本经济复苏的绊脚石。因此，许多墨守昭和模式的日本企业深陷转型泥潭，其中许多企业除了削减成本外，没有其他办法确保竞争力，这就导致劳动力短缺和产品质量下降，并进一步将日本经济推入一个恶性循环，使其在困境中越陷越深。

在可预见的未来，昭和时代不会在日本重现。现在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唯有30多年来不断追求“昭和时代翻版”所带来的悲惨景象。只有摆脱昭和时代的魔咒，日本社会才可能实现复兴。（作者是日本媒体人，本文由俞佳儒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