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昊宇：“河野谈话”30周年，历史记忆不容风化

30年前的今天，日本时任内阁官房长官河野洋平发表谈话，正式承认日军曾强征韩国等国数万名妇女充当“慰安妇”的事实，并对此作出道歉。“河野谈话”与1995年的“村山谈话”一道，被视为日本反省二战对外侵略历史的标志性事件，并作为日本政府正式立场被继承至今。30年来，尽管“河野谈话”为推动日本与中韩等国关系改善发展发挥了积极作用，但在日本国内却不断遭到质疑、否定和架空，凸显出日本错误历史观根深蒂固。在日本竭力回避淡化历史责任、重新走上强军扩武路线的当下，国际社会更需重温“河野谈话”，敦促日方深刻吸取历史教训，以实际行动推动与亚洲邻国的和解进程，维护亚洲的和平稳定。

强征“慰安妇”是日本军队在二战期间有组织地针对亚洲多地进行的反人道罪行，不仅是日本之耻、人类之羞，更是中韩等亚洲国家的切肤之痛。由于二战后对日本军国主义的清算不彻底以及国际法处理方面的缺位，这个问题一段时间没有引起国际社会重视。随着人权意识和妇女权益观念的提升，1990年12月，韩国代表在亚洲女性人权评议大会上提出“慰安妇”问题，此后韩国“慰安妇”受害者金学顺以亲身经历向全世界揭露日本罪行，引发国际社会关注，也鼓舞了包括中国在内亚洲其他国家受害者的勇气，很多受害者出面要求日方道歉和赔偿。迫于国际压力，日本政府就此展开调查，最终在收集了16名韩国前“慰安妇”证词基础上发表“所谓慰安妇问题的相关调查结果”，承认日本军事当局在战时广泛设置“慰安所”，违背本人意愿征用“慰安妇”，此举深深伤害众多女性的名誉和尊严，日本政府对有关人士致以衷心歉意与反省之情。此后，时任日本首相细川护熙和村山富市先后就日本的侵略历史发表谈话，向亚洲国家人民作出道歉。

从二战后70多年的历史维度来看，在保守政治势力持续当权的背景下，日本国内始终缺乏对历史问题的深刻反省，因而1993年“河野谈话”和1995年“村山谈话”的出现殊为不易，这既是亚洲国家长期斗争的成果，也是日本国内反战和平力量坚持推动的结果。然而，在日本右翼保守势力看来，承认二战加害历史和战争罪行“严重损害日本民族尊严和国家利益”，属于“自虐史观”，因而这两个谈话一直被右翼势力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长期以来各种企图否定、推翻谈话的言行层出不穷。曾担任过自民党总裁、外务大臣等要职的著名政治家河野洋平也被贴上“亲韩媚华”甚至“卖国贼”的标签，不断遭到日本右翼的围攻甚至人身威胁。

进入21世纪后，随着日本政治保守右倾化不断发展，日本政府对“河野谈话”和“村山谈话”采取了表面沿袭继承、实则淡化回避的方针。在纪念二战结束60和70周年的重要节点，日本政府虽然先后发表“小泉谈话”和“安倍谈话”，但其中针对二战侵略历史对亚洲邻国造成的伤害均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严重缺乏反省历史的诚意。2014年，日本政府还组织专家对“河野谈话”出台经过进行专门调查，并形成报告称“河野谈话”的文案曾与韩国政府进行过协调，是“政治妥协的产物”，此举遭到韩方强烈谴责。

作为“慰安妇”问题最大的受害国，韩国同日本进行了长期艰苦的斗争。经过艰难谈判，2015年12月日韩签署“慰安妇协议”，同意“最终和不可逆地”解决这一问题，日方同意向韩国政府主导的“和解与治愈基金会”出资10亿日元，但由于日方始终否认这笔钱是对“慰安妇”受害者的赔偿，也拒绝承担法律责任，引发韩国社会不满，而最终被韩方推翻。与此同时，围绕韩国民间团体在世界各地设置的“慰安妇少女像”，韩日之间展开了激烈的“外交战”。时至今日，“慰安妇”问题仍是韩日关系中的一大风险点。今年3月，尹锡悦政府试图通过在强征劳工案上单方面妥协换取韩日关系的转圜，但由于并未能就“慰安妇”等历史问题达成协议，外界普遍认为韩日和解之路依然任重道远。在“河野谈话”迎来30周年之际，韩日学者举行研讨会，纷纷担忧该谈话逐渐变成“一纸空文”，敦促日本政府重申坚持该谈话的态度。

在二战结束78年后的今天，依然健在的战争亲历者已经越来越少，历史记忆正面临风化的危险。在日本政治生态和社会思潮不断右倾保守化的当下，随着左翼护宪势力和反战和平力量式微，日本民众对于二战历史的认识也日渐模糊，各种否认及美化淡化侵略历史的言行还会不断出现，不时干扰日本同亚洲邻国关系的发展。“河野谈话”的重大意义在于，它代表了老一辈日本政治家勇于正视历史的责任和担当，反映了富有正义和良心的日本人的执着与坚守。因而这一谈话绝非日本右翼眼中的沉重包袱，而是战后日本的宝贵财富。日方不应将历史问题的解决寄托于受害者的淡忘。历史记忆不容风化，唯有日方真正做到“以史为鉴”，日本与亚洲邻国的关系才能卸下包袱，才能携手“面向未来”。（作者是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特聘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