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吴乐旻，揭开文明史背后的数理法则

众所周知，英国经济学家托马斯·马尔萨斯的《人口论》对世界各国的人口政策产生过深远的影响。尽管工业革命打破了马尔萨斯对人类未来的悲观预言，但是马尔萨斯对人口过度增长的警告，始终影响着政策制定者的思维。更重要的是，《人口论》对马尔萨斯陷阱的解释在过去两百年中被奉为圭臬，成为经济史学科的基石，并作为人们思考工业革命的出发点，主导着知识界对现代经济增长起源的认知。

可是，今年二月，中信出版社出版的一本经济学新著《富种起源》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观点：马尔萨斯陷阱的真正原因并不是马尔萨斯机制，而是族群层面的竞择机制。新理论对人口问题的看法、对现代经济增长起源的认知，几乎与传统观点截然相反。

《富种起源》作者吴乐旻，2007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经管学院，2013年获得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学博士学位，曾在北京大学经济学院任教，讲授世界经济史与宏观经济学。接受记者采访时，吴乐旻坦言，新理论是一个极端隐蔽的底层规律，马尔萨斯机制是这个规律释放的假象。从2008年最早接触这个研究开始，他已经投入了整整15年——用了5年才彻底想通，又沉淀了5年，接着两年写初稿，三年修改，才形成了《富种起源》这本书。书中绝大部分内容都是首次发表的研究结果。

从马尔萨斯到达尔文

在《富种起源》中，吴乐旻论证：“马尔萨斯理论的成立依赖于一个隐含假设，即个体与族群之间，不存在生殖利益的矛盾。”只要存在这种矛盾，马尔萨斯机制就无法限制人均收入的持续增长。前工业时代，之所以增长被抑制，最根本的原因是族群竞择机制。

而现代经济增长的起源，则是这一竞择力量内生转向的结果。为什么竞择机制才是压倒其它机制的关键解释，书中给出了详细的推理和论证。论据包含了经济学模型、实证结果、历史案例、计算机拟真和方法论的讨论，可以说是把一个科学研究的全过程都展现在了读者的面前。

但是，书中也指出，现代社会里，文明暂时压倒生存，只是因为“追求文明，反而能生存得更好”，归根结底，文明演化还是奉行“生存至上”的。这种文明与生存的相容状态，很可能是脆弱而短暂的。

对人口问题的启发

从现实角度，谈到对全球人口发展现状时，吴乐旻说：“马尔萨斯如果能多活30年，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今天世界对人口问题的看法以及世界各国的人口政策会大不相同。这是因为马尔萨斯已经模模糊糊意识到了他的错误。如果他能延寿三十年，虽然他不可能发现《富种起源》里的规律——这依赖于现代经济学的技巧和对达尔文进化论的理解——但他肯定会明确地承认《人口论》的错误。这样的话，大概到1950年代，经济学界应该就会有人写出与《富种起源》类似的作品，重新解释马尔萨斯陷阱和现代经济增长；知识界就会认识到，工业文明的成功，并不是人口转型、少生精养的结果，而恰恰是人口扩张、使新的经济秩序得以爆炸式传播的结果。”

“目前流行的对现代增长起源的理论解释，以马尔萨斯机制为增长的瓶颈，以为打破马尔萨斯机制，就可以唤醒经济增长了。这与历史事实南辕北辙。打破一个可有可无的瓶颈，怎么可能触及经济增长的真相？大自然通过马尔萨斯机制所释放的假象，把我们蒙蔽得太深了，也太久了。”吴乐旻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