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晓兵：跨越核门槛将是极为愚蠢的选择

随着日本日益重视整军经武，中国必须认真思考一个重大现实问题，即拥有巨大核武潜力的日本有没有可能跨越核门槛，成为核武器国家。

日本要获取核武器，有技术、材料、运载、政治和外交五道门槛。就技术而言，日本发展核武的门槛极低。核武器诞生于70多年之前，掌握核武器的原理和构形对日本来说并非难事。二战期间，日本就曾秘密研发核武器，具备完成核武器研制工作的能力。上世纪90年代，日本宣称183天内就能造出原子弹。

就材料而言，日本作为核能大国，刻意囤积了大量裂变材料。上世纪60年代末，日本政府的内部研究得出结论，认为必须要保留生产核武器的技术与经济潜力。1970年日本签署《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时，特意留了一个后门，要求美国允许日本在民用核计划中发展独立的后处理能力。目前，日本是核电大国，是唯一一个拥有完整核燃料循环系统的无核武器国家。截至2021年底，日本在国内外的钚持有总量约达46吨，其中9吨多位于日本国内。要这么多裂变材料干什么？日本政客毫不避讳。2002 年 4月，时任自由党党首小泽一郎说，日本可能需要利用庞大的钚储备，生产数以千计的核武器来对抗中国。福岛核事故后，日本废除核能的声浪高涨。但前防务大臣石破茂露骨地说，“维护商用反应堆很重要，因为它可以让我们在短时间内生产核弹头。”

就运载能力而言，日本拥有先进的航天发射技术，固体火箭技术居全球前列，H-2B运载火箭和艾普斯龙运载火箭有强大的投送能力。近年来，日本更是明目张胆地采购和研发射程更远的导弹。去年2月，日本宣布计划从美国购买多达 400 枚“战斧”巡航导弹，射程达1600 公里。今年4月，日本宣布计划开发和制造一系列先进的远程导弹，计划在 2030 年代初期部署射程 2000 公里的导弹，在 2035 年前后部署射程 3000 公里的高超音速导弹。

就政治而言，日本发展核武现在面临强大国内民意反对，但突破的风险在增加。在核时代，日本迭受核能之苦，既是全世界唯一遭受核武器攻击的国家，又经历了严重的核事故，至今尚在艰难处理其后续影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日本反核有深厚的社会基础。在这一背景下，日本《原子能基本法》规定核能开发仅用于和平目的。日本国会还通过了无核三原则，即不拥有、不制造、不引进核武器。

但日本统治集团内部一直有一股强大的势力主张拥核。上世纪50年代，时任日本首相岸信介提出，如果日本要对国际产生影响，核武器是绝对必要的。1957 年，他甚至向内阁立法局施压，要求正式宣布日本宪法允许拥有用于自卫的核武器。

日本曾在1968-1970年和1995年先后两次秘密评估是否要研制核武器。冷战后，日本对于无限期延长《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态度暧昧，内部认为“最好不要宣布永远放弃核选择”，最后迫于美国压力才转而支持条约无限期延长。1999年，日本防卫政务次官西村真悟提出，“如果日本拥有核武器可能会更好”。两度出任首相的安倍晋三在核武器问题上也是口无遮拦，称日本宪法“不一定禁止拥有核武器，只要将核武器保持在最低限度即可”。去年以来，日本防务政策出现重大转向，推出“国家安全战略”等三份安全政策文件以中、俄、朝为主要目标，大幅增加军费，发展战略进攻力量。其放弃“无核三原则”，突破核不扩散底线，获取核武器的风险也在增加。

就外交而言，日本跨越核门槛的主要制约因素是美国的反对。美国政府内部对日本有极为冷静清醒的认识。美国外交官在国务院电报中指出日本在和平主义与军国主义之间可以迅速切换。基于这种认识，美国对日本跨越核门槛的威胁不无忌惮。奥巴马政府末期，曾考虑采纳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政策，但是遭到时任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的强烈反对。拜登政府上任之初也考虑是否可以采纳不首先使用核武器政策，而包括时任内阁官房长官加藤胜信和外相茂木敏充在内的日本官员纷纷表示反对。最后，日本的主张都占了上风。俄乌冲突爆发后，日本提出讨论核共享问题，希望借机增强在延伸威慑中的话语权。为了拉住同时也是压住日本，美国3月提出建立美日韩三边威慑磋商机制，日本予以积极回应。目前来看，只要美国的亚太霸权还能撑得下去，它就不会允许日本拥核。如果哪天美国霸权难以为继，想把亚太彻底搞乱，它就很可能会松开对日本的“枷锁”。

从地缘安全角度看，日本跨过核门槛将是一个极为愚蠢的选择，因为日本国土狭小、人口高度聚集、核设施广布，周边安全环境复杂，拥核不足以自保。但随着惨痛记忆逐渐淡漠，不能排除其作出愚蠢选择的可能。对此，周边国家必须做好万全的应对准备。（作者是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军控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