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志强：土耳其外交，“特立独行”、多元平衡

经历两轮投票的土耳其大选已经落下帷幕，现任总统埃尔多安赢得连任。这预示着土耳其的内外政策将保持更大的稳定性与延续性。埃尔多安时期的土耳其在国际舞台上表现比较突出。有人认为土耳其外交表现出摇摆不定、机会主义特征，但实际上背后有着深刻国内根源，反映出独特的政策理念与逻辑。总体而言，对地区现状的不满、追求大国地位和战略自主、国内政治需要等因素，共同推动了近年来的土耳其外交转型，促使其在与多方合作和博弈中不断进行调适，试图在国际体系中寻找一个独立且更为有利的位置。

近些年来，在世界大国之间多方制衡、斗而不破以及地区大国力量不断分化组合的背景下，土耳其着力开展多元平衡外交，在获得现实利益的同时显著提升自身国际地位和议价能力，成为各方竞相合作与拉拢的对象。身为西方盟友和北约成员国，土耳其却与美欧矛盾不断，甚至屡次遭遇西方制裁，在国防和地区问题上更是特立独行。在周边热点问题上强势介入，一度采取咄咄逼人的地区干涉政策，与多国关系经历紧张对抗却又转而寻求缓和。俄乌冲突爆发以来，土耳其秉持一种亲乌克兰但不反俄罗斯的谨慎平衡立场，并积极进行外交斡旋，推动达成黑海粮食外运协议，力争化危为机，在全球地缘政治的中心舞台上展现独特影响。在此过程中，土耳其也逐步增强战略自主性，追求独立国防就是其中的重要表现，包括不顾美国强烈反对购买俄罗斯防空导弹、自主研制的武装无人机成为明星产品、今年第一艘无人机航母成功下水等。

当前，土耳其既拥有塑造新的国际秩序的强烈意愿，也成为国际秩序转型过程中的重要参与者。大选后的土耳其料将维持多元平衡外交，继续追求更大的国际影响力，这既契合埃尔多安的个人抱负与意愿，更受到国内日益增强的民族主义驱动。

在大国层面，土耳其希望维持与各方竞争性合作关系，保持相对的政策独立性。虽然土耳其与西方国家之间一直矛盾重重，但双方依然相互需要。即使一些西方国家对埃尔多安再次连任难掩失望之情，但也不得不继续与埃尔多安治下的土耳其打交道。从土耳其的角度来看，美欧在安全与经济上依然是其外交重心所在，土耳其希望在经济上获得更多西方投资与援助，在安全上维系与西方国家的盟友关系。

与此同时，俄罗斯则希望土耳其在当前国际形势下继续维持平衡立场，这有助于俄减轻西方制裁压力。过去多年密切的经贸和能源合作、在地区热点问题上的战略合作机制以及相互借重的需要，决定了土耳其不会放弃与俄罗斯的务实合作关系，进而在俄乌冲突中维持一种有别于西方的独立外交政策。

在地区层面，土耳其将继续缓和与周边国家关系，为本国经济发展提供更为稳定有利的外部环境。在当前的中东“和解潮”背景下，土耳其不想被孤立，而是积极参与其中。在前期与沙特、阿联酋、以色列、埃及等国恢复关系正常化的基础上，土耳其将继续致力于修复与周边国家关系，并将推进与叙利亚恢复关系作为周边外交的重要目标之一。当前，土耳其与叙利亚恢复正常关系的愿望更加迫切，相互接触和谈判正在加快进行，但受制于双方立场冲突而难以取得突破性进展。同时，土耳其将继续在中东、中亚、巴尔干、非洲等更广泛地区以及阿富汗、乌克兰等热点问题上扮演关键角色，通过经贸、安全合作并辅以“软实力”输出，努力提升本国地位。

当然，土耳其的外交雄心依然受到实力地位相对不足、国内治理危机和大国关系等因素的结构性制约。大国竞争的升温和地缘政治格局的剧烈变化既为土耳其这样的中等大国提供更大外交空间和获利机会，也蕴含巨大战略风险。埃尔多安领导下的土耳其在外交舞台上继续多方博弈与合作的同时，也将不得不把更大精力放在国内经济治理和未来政治发展规划上。（作者是复旦大学中东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