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颐武：“小挣青年”折射出的社会心态

最近，一个新词“小挣青年”成为互联网讨论的新对象。它描述的是一些年轻人在生活中弄点小事情做做，从事相对灵活的职业，虽难以挣到大钱，但也略有收入。它所指的职业包括诸如快递小哥、群演、小摊主、配音员等。这个词也引起了一些网络的争议和讨论，有些人认为这样的词所指涉的对象早就有各种描述，根本无需造出这样的新词。这些讨论其实凸显了近些年类似的“青年新词”不断涌现的现象：网络中用来描述年轻人生活状态的新词越来越多，且逐渐走向社会聚光灯的中央。

这些年来，从“内卷”“躺平”“全职儿女”等对于某种状态的描述，到“小镇青年”“孔乙己的长衫”等对于某种身份的概括，这些网络新词都是年轻人在互联网上对于自身形象某一个方面的概括和描述。这种描述和概括并不源于严谨的社会学的分类或分析，也不是某些记者或报道作者从“外部”进行观察得出的结论，而更多的是年轻人在网络中对于自己生活的某种观察和感受的概括。

这种概括往往不求全面，而是截取自身生活状态有特色的一个方面，具有某种自嘲或反讽的特点，当然也有自我珍重和自我感慨的深层情绪内涵。这些词是“自况”而非“观照”，是“感遇”而非“探讨”。不求全面，唯取生动；不求严谨，只取侧面。但它们却也能够在网络中获得不少境遇相似的年轻人的反应和认可，甚至从年轻群体中走出来，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

这些新词的创造和使用者更多是作为中等收入者“后备军”的年轻群体，以新话语凸显对自我境遇认知的主体性。他们往往没有温饱之虞，但在当下生活或工作中的状态和自己的期许与愿望存在较大的距离，由此产生了相当复杂的情绪。一面是觉得自己离期望的“成功”差距很远，小进步、小发展虽在日积月累，但像大明星或某些年轻创业者那样的成功却很难实现，借此表达一些标识自己甘于平常的感受。另一面，把自己的“平常一般”作为一种“典型”状态来描述，也包含对个人生活不满的自嘲、对“平常一般”状态的某种无奈。

但也要看到，这种自嘲其实也不是冷嘲或消极的表达，更多来源于人们对生活和未来的期待。相比于旧词，这些新词的不同就在于其中隐藏着年轻人对自身境遇既有认可又有不满的复杂情绪的表达。就像“小挣青年”一说，其中就既有“小挣”尚可接受的感觉，也有更多期望相对难成的感慨，其中的主观性是我们试图用这些新词认识年轻群体时不可忽视的一点。

这些用以自况的新词之所以流行起来，其实和现在年轻群体的心态息息相关。努力奋斗却担心难有收获，安于现状却依然心有不甘，这些复杂的心态在年轻人主导的互联网社交媒体中很容易得到应和、受到认同。其实，这些新词所反映的一些心态，既显示出一代代年轻人在成长和发展中都会遇到的共性问题，也投射出中国新发展阶段下社会中存在的特定观念。

中国社会的快速发展正在为年轻人创造更多的机遇与空间，年轻人的奋斗精神和奋斗勇气在今天也显得格外重要：既要乐于拥抱自身的平凡，也要敢于在平凡中创造不平凡。社会关注年轻人的状态，正是因为年轻人是国家和民族的希望，但这些“青年新词”既不该成为社会认识年轻人的刻板印象，也不该成为年轻人为自我发展设下的限制。（作者是北京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