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刚：20年了，伊拉克综合征仍挥之不去

20年前，美国不顾联合国和国际社会反对，以伊拉克萨达姆政府藏匿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由，发动了伊拉克战争。这场师出无名的战争给伊拉克人民带来了深重的人道主义灾难，恶化了伊拉克政治生态和发展环境，打破了海湾地区的战略平衡。时至今日，伊拉克综合征仍挥之不去。作为战争的始作俑者，美国应该深刻反思。

首先应反思“伪多边主义”的危害。伊拉克战争爆发前，联合国与国际原子能机构联合发布多份报告，认定伊拉克在核查问题上积极配合，没有发现伊拉克秘密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证据。联合国、阿拉伯国家联盟、不结盟运动组织、中国、俄罗斯、印度等一致反对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连美国的北约盟友法国和德国也积极反战。然而，国际反战统一战线没能阻止美国组建“志愿者同盟”、以武力更迭萨达姆政权。美国长期以国际多边组织的领导者自居。然而，美国绕开联合国安理会，纠集一批小兄弟发动“倒萨”战争、推动伊拉克政权更迭，破坏了以联合国为中心的“真正多边主义”，制造了分裂，损害了美国的软实力。美国声称得到了40多个国家的支持，但真正出兵的国家屈指可数，是典型的“伪多边主义”。

其次应反思以人权为代价谋求霸权的后果。美国以“反恐”“防扩散”为由发动伊拉克战争，根本目的是巩固霸权、打击异己，给伊拉克人民带来的有形和无形创伤不可估量。战争导致生灵涂炭，伊拉克民众的人权遭到肆意践踏。数十万伊拉克平民在战火中伤亡，妇女和儿童成为战争的最大受害者；数百万伊拉克人流离失所，沦为难民，给邻国造成沉重负担；美军阿布格莱布虐囚事件骇人听闻，成为全球丑闻。伊拉克战争结束后，美国不仅没有找到所谓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反而给伊拉克留下了数百吨贫铀弹和其他有毒废料。2011年美国从伊拉克撤军后，各类轻小武器落入极端分子手中，成为伊拉克社会持续动荡的根源。伊拉克是文明古国，战争毁坏了历史遗迹，博物馆遭洗劫，一大批珍贵文物流落世界。

再次应反思以西方价值观改造中东的后果。美国以居高临下的心态，认为要铲除中东反美主义和恐怖主义，必须对其进行民主化改造。战争结束后，美国将西方政治制度强行推广到伊拉克，通过“大中东民主计划”，在伊拉克推动选举。事实上，美国高估了自己的政治改造能力，低估了伊拉克社会的复杂性。其结果是，伊拉克国家认同受到削弱，族群认同在选举政治中被激活和强化，身份政治大行其道，逊尼派、什叶派和库尔德人之间的差异政治化，导致社会严重撕裂。此外，域外力量介入伊拉克教派矛盾和选举政治，使原本地方化的争端国际化，损害了伊拉克的团结和统一。

最后应反思以武力手段解决政治危机的后果。伊拉克危机原本可以通过政治谈判的方式解决，但是美国政府提出了 “邪恶轴心论”和“伊斯兰恐怖论”等，为发动战争寻找理论依据。美国绕开联合国发动伊拉克战争，开了“强权就是公理”“霸权高于主权”的恶劣先例。受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影响，中东多国卷入代理人战争，安全而不是发展，成为各国的首要任务。战争打开了潘多拉盒子，产生溢出效应，伊朗、沙特等中东国家陷入教派冲突的漩涡，中东伊斯兰世界出现了教派林立的“极化”现象。海湾国家人人自危，军备竞赛愈演愈烈，中东成为全球军火的最大买家，美国军火商则大发横财。

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使伊拉克人民丧失20年发展机遇。战争和动荡破坏了伊拉克发展环境，青年失业率和文盲率居高不下。伊拉克始终未能摆脱对石油财政的依赖，中央政府与库尔德地方武装围绕石油利益的分配一直争论不休。一批失去利益、看不到希望的青年铤而走险，加入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横空出世，“基地”组织暗流涌动，伊拉克一度成为暴恐的重灾区。时至今日，伊拉克政局动荡，政府组织能力弱，发展动力不足，源头就是美国发动的伊拉克战争。

总之，伊拉克战争已结束20年，但伊拉克综合征仍然挥之不去，美国应该深刻反思。（作者是复旦大学中东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