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卢拉重拾大国雄心的外交路线能否持续，取决于什么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王鹏】
巴西总统卢拉在4月12日至15日对中国进行国事访问，成为2023年开年以来首位访华的拉美国家领导人。短短4天的行程带来丰硕的合作成果，始于20世纪90年代的中巴战略伙伴关系得到全面的深化。
各方可以感受到，相通的理念、共同的追求让两国越走越近，中国的高质量发展为双边合作提供众多的机遇和广阔的空间。中巴关系在相对沉寂一段时间后必将展现巨大的活力。
访问华为：发出自主外交强音
中巴关系在过去30年间实现持续而长足的发展，也经历巴西政府更迭、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世界政治形势变动等因素带来的冲击。在中国成功走出疫情大流行、对外交往加速恢复之际，在巴西实现政党轮替、卢拉再度执政的时刻，中巴关系迎来新的合作前景。因此，卢拉总统的访华安排受到中巴两国的高度重视。
对卢拉而言，访华早已列入总统议事日程。2022年12月，巴西候任外长维埃拉宣布，卢拉计划在1月1日就任后的3个月内访问包括中国在内的多个国家。2023年1月至2月，就任总统之初的卢拉相继访问阿根廷、乌拉圭和美国。按照计划，他将在3月底访华。如能成行，他将成为在就职之后最早访华的巴西总统。令人遗憾的是，他因病不得不推迟行程。
卢拉不但寻求尽早访华，还组建一个规模极为庞大的访问代表团。最终，代表团成员数量达到279名人。大约40名高级官员随卢拉到访，其中包括外交部长、农业部长、财政部长、环境部长等政府部长，以及5名州长和包括参议院议长帕切科在内的众多国会议员。另外，代表团还有来自银行、农业、食品、电信、数字创新、基础设施等多个领域的的240名商界代表。这样一种重量级阵容凸显卢拉政府对此行的重视和对话议题的广泛性。
中国同样高度重视卢拉访华。对中方而言，两国关系需要在保持经贸往来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强外交和政治领域的协调与合作。因此，当卢拉身体初愈、巴方协调访华日期时，两国很快就行程安排达成一致。也唯有中方积极配合准备，两国才能在卢拉访华期间达成数十项合作协议。
卢拉访华有力地增强了中巴两国战略互信，推动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进一步深化。两国互为全面战略伙伴，拥有广泛共同利益，双边关系的战略性、全球性影响日益凸显。卢拉在行前和途中接受各国媒体的采访，大力称赞中国的发展成就，为各方拨开迷雾、客观看待中国发出强音。
在上海访问期间，他专程参观华为上海研究所。此举具有巨大的象征意义，意味着巴西不会屈服于外部压力，坚持独立自主地看待这家中国企业。两国此次共同发布《关于深化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表示将共同深化以开放包容、合作共赢为特征的中巴全面战略伙伴关系。
巴西总统卢拉4月13日在华为上海研究所参观访问。
巴西和中国在一系列重大国际问题上达成共识。两国强调维护发展中国家利益，愿意在联合国、二十国集团等多边框架内就共同关心的全球性问题加强战略协作；认为有必要对联合国及安理会进行改革，以使发展中国家发挥更大作用；希望加强金砖国家的作用，为此共同致力于提升新开发银行的作用。两国强调对话谈判是解决乌克兰危机的唯一可行出路，呼吁更多国家为推动这场危机的政治解决发挥建设性作用。
中巴会谈：传统合作+新领域合作
《关于深化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是中巴两国就卢拉访华行程公布的主要成果文件。在双边领域，中巴两国合作覆盖贸易、投资、科技、能源、粮食安全、社会发展、数字经济、文化、教育等众多领域。中巴双边合作包含许多历史悠久的传统合作（例如，始于1988年的中巴地球资源卫星项目），又纳入新领域合作。
巴方在《联合声明》中对中国疫苗为该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发挥的作用予以认可和称赞。目前，中国科学院与巴西奥斯瓦尔多·克鲁兹基金会(Fiocruz)已经展开流行病和传染病的预防和控制合作。
在多边领域，中巴两国谋求在联合国、世贸组织、世界银行等多边组织及二十国集团、金砖国家等多边机制加强协调与交流。中方在《联合声明》中明确表态，支持巴方在2025年担任金砖国家轮值主席国；支持巴方自2023年12月1日起担任二十国集团主席国；支持巴西贝伦市参与申办2025年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两国共同期待新开发银行在巴西前总统迪尔玛·罗塞夫的领导下，能够为金砖国家的金融合作发挥更大的作用。中方积极看待巴西为推动乌克兰实现和平所作努力。
在卢拉访华期间，中巴两国达成一系列双边经贸合作协定。这些协定的落实能够对巴西经济增长产生显著的带动作用。2014年以来，巴西经济陷入停滞，负增长时有出现。在此背景下，卢拉政府把长期稳居巴西第一大贸易伙伴、第一大出口目的地的中国视为关键性合作伙伴，希望借助增强对华经贸联系提振本国经济增长。
《联合声明》对两国在卫生和植物卫生及食品安全等领域达成的共识表示满意。这些共识无疑将极大地便利两国农产品贸易的进行。巴西政府在3月底宣布，两国可以使用本币进行跨境交易。此举将极大地促进双边贸易和投资便利化。巴西还期待吸引更多中国投资。卢拉访华期间专门会见比亚迪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王传福，推动该公司前往巴西投资设厂。
中巴两国会谈成果展现双方对发展合作对接的高度关注。这种对接首先表现在理念融合。卢拉在接受新华社采访时指出：“中国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发展榜样”。其次，这种对接还表现在具体的合作安排。两国在《联合声明》中强调统筹对待农村发展领域与抗击饥饿和贫困，在此基础上制订共同工作计划。中国农业农村部将与巴西相关政府部门将负责合作落实相关计划。第三，这种对接还表现在中方对巴西渴望实现高质量发展诉求的关切。习近平主席在会谈中明确表示，中方愿积极探讨共建“一带一路”同巴西“再工业化”战略对接。
尽管中巴两国没有签署“一带一路”合作文件，但“一带一路”在两国领导人会谈和相关会议成果中留下深深的烙印。在中方看来，共建“一带一路”有助于巴西经济的提质升级，能够为该国期盼的“再工业化”注入动力。
就区域层面而言，“一带一路”能够为南美洲国家之间的跨境合作提供助力。两国在《联合声明》中表示，愿意探讨如何使巴西有关南美一体化的发展政策和投资计划，与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等中国发展政策和国际倡议进行对接。
巴西国内贫富差距严重 图自巴中通讯社
卢拉的大国雄心和阻力
20世纪80年代再民主化以来，巴西外交政策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保持稳定性和延续性。从科洛尔总统到弗朗哥总统，再到卡多佐总统，巴西外交政策在强调保持“自主性”的基础上，逐渐从“通过拉开距离保持自主性”转向“通过参与保持自主性”（也就是谋求与美国、欧洲国家和日本建立密切的关系），继而转变为“通过一体化保持自主性”（也就是把南美洲放在外交优先位置，推动成立南共市）。
卢拉政府（2003-2011）的外交同样围绕“自主性”推进，从“通过一体化保持自主性”转变为“通过多元化保持自主性”，也就是大力提升南南合作、推动联合国改革和关注区域一体化。
2015年以来，巴西面对经济停滞、腐败丑闻频发和罗塞夫总统被弹劾免职引发的政治动荡。从第二届罗塞夫政府（2015-2016）到特梅尔政府（2016-2019），巴西外交呈现收缩之势，对全球事务和地区事务的介入程度明显下降。
博索纳罗的执政使巴西外交政策发生剧烈的改变。2019年以来，博索纳罗政府先是宣布巴西退出南美国家联盟，然后宣布本国暂停参与拉美和加勒比共同体的活动。与此同时，它竭力加强与美国特朗普政府的关系，申请加入经合组织，同意在世界贸易组织谈判中放弃发展中国家应当享有的特殊和差别待遇。中巴关系经历震荡，博索纳罗政府高官的诸多涉华表态引发中方的不满。
卢拉的再度执政意味着巴西外交政策回归传统路线。在卢拉看来，巴西应当坚持外交自主性，需要在主要力量集团之间保持足够的中立性。他的世界秩序观建立在对话、多边主义和多极世界之上。为推动世界多极化进程，卢拉高度重视发挥金砖国家这样的合作机制，希望通过增强区域合作提升南美洲在全球政治之中的影响力。他内心深处的目标是，巴西应当享有大国地位，在世界事务中发挥领导作用。
卢拉在执政之后不断发出“巴西回归”的信号。2022年11月，当时还是候任总统的卢拉前往埃及参加第27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表达对气候变化问题的关切。访问中国是卢拉在第三个总统任期首次出访西半球以往的国家，是卢拉重启国际关系的重要步骤。为提升巴西在多边场合的影响力，卢拉政府计划在2024年举办G20 会议，承办2025年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 (COP) 会议。
巴西外交政策的稳定性与延续性主要受制于国力的不足。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巴西国内生产总值规模在2011年达到历史高点（2.62万亿美元），在世界各国之中排名第7位，超过俄罗斯和印度。此后，由于经济增长乏力，巴西国内生产总值下降至1.6万亿美元（2021年），在世界各国中排名第11位，已经被俄罗斯和印度反超。
目前，巴西国内经济仍然低迷。2022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仅为2.8%。与此同时，贫困问题的加剧困扰该国社会发展。如果经济社会形势无法得到改观，大量选民在2018年大选期间投下“愤怒票”的一幕很可能重演。而由此导致的政治不稳定将再次损害巴西外交政策的稳定性，卢拉重拾大国雄心的外交路线就难以在未来得到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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