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帆：马克龙强力推动退休改革，却只字不提这个问题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孔帆】

法国政府退休改革一波三折，闯关成功，马克龙注定会作为“改革家”青史留名。

然而，法国的问题，远远没有解决。

3月22日中午，马克龙接受法国电视一台（TF1）和法国电视二台（France 2）联合采访，希望借此平息法国人的怒火。这也是他首度回应改革危机，马克龙自己也直言，“你认为我喜欢（退休）改革吗？当然不”，“但是没有其他方法来平衡账目，这项改革是必要的，它不会让我高兴，我宁愿不这样做……但我们等待的时间越长，赤字就越恶化”。

而在此前，马克龙也表示现阶段他不会解散国民议会，也不会重组内阁，更不会就法国退休改革进行公投。

马克龙“三不原则”的背后，是深深的无奈。因为他的“三不”，有可能是三个定时炸弹，法国政府依然危机重重。而法国年轻人所表达的退休无望、更想躺平，让法国的未来也变得非常黯淡。

据《世界报》报道，30岁以下的法国年轻一代，对待工作的态度与父母一辈已不再一样，因为，从步入职场起他们已深知，职业生涯结束后所能获得的“休息权利”远比不上父母那一代。与其苦苦奋斗，还不如及早放弃。

法国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我曾写过一篇《“问题移民”是法国的最大“症结”之一》，法国的退休改革，依然与此有关。

退休金制度之所以必须改革，主要是因为法国人口结构的老龄化。法国65岁及以上人口，从1970年代便节节上升，1970年占人口的12.87%，到了2020年则已经高达20.22%。加上法国的整体生育率从1960年代开始便不断下降，导致二战后婴儿潮出生的一代，人数远超后代的年轻人。当婴儿潮一代陆续退休，退休金制度就面临入不敷出的问题。法国整体生育率在1960年为2.9，一度在1990年代下跌到最低的1.7，经过政府的鼓励生育政策刺激，在2021年略升到1.84，但还是低于2.1的替代率。

低生育率所导致的人口老龄化是所有发达经济体的共同难题。然而，法国的整体生育率居欧盟国家榜首，而且改革后的退休年龄，仍然低于其他西欧国家。除了优渥的生育福利，法国生育率部分贡献来自相对宽松的移民政策。然而，新移民有不少来自北非和中东地区，他们截然不同的宗教信仰和生活习俗，给法国带来其他的社会问题。

民调发现，大多数法国人反对退休金制度改革，然而近八成却相信国会最终会通过改革，显示法国人尽管不满，却知道不改革的后果更为严重。人口老龄化的后遗症不仅限于退休金破产，劳动力的老化和短缺自然吸引移民填补，非法偷渡客问题于是日趋严峻，除了制造各类社会融入与治安问题，也激发民粹主义和排外情绪。同样面对非法移民问题的英国，3月10日刚与法国签订协议，资助法国设立非法移民拘留所和强化移民执法，减少偷渡客北上英国。

目前，法国的总体出生率仍维持在1.83（2020年）,在欧盟各国中不算低，但人口结构存在隐患。除了严重老龄化以外，穆斯林移民和非洲裔移民所占人口比例也在不断上升，这种人口结构的变化给养老金体系造成巨大压力，促使政府推行改革。

为什么说穆斯林移民和非洲裔移民上升，会给法国养老体系造成压力呢？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再复习一下我上边提到的那篇文章。其实，很多非洲裔移民，自从踏进法国的那一刻起，就对这个福利国家的体系“吃透了”：工作是没有意义的。因此，不少非洲移民，根本无心工作。工作年限够领取失业金了，就开始在家休息。这还算是好的，不少人根本不工作，就靠国家的福利养着，反正孩子也有国家负责，生活、教育都不是问题。但是，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大多数走上了街头。

这才是法国问题的症结所在。

法国移民人口变化

因此，退休制度改革也成了法国历届政府必须面对的“老大难”问题，历经1993年巴拉迪尔（Balladur）总理改革、2003年菲永总理改革、2010年萨科齐总统改革、2013—2014年奥朗德总统改革，至马克龙总统第一任期已经历五次改革，是法国内政改革篮子中最难啃的“硬骨头”。没有连任压力的马克龙希望能够放手一搏，实实在在解决掉这个痼疾，以彰显其政治领导力，也为自己留下足够的政治遗产。

对于移民问题和退休改革之间的关系，法国前总统萨科齐看得最清楚，也最深入。所以，他在2010年下半年，几乎同时推出了移民新政和退休改革，在法国引发了巨大反响。萨科齐当时宣布收紧移民政策，计划在3个月内取缔境内非法吉普赛人居住地，将非法居留并触犯法律的吉普赛人在第一时间遣返；随后，他又强调，要取消那些原籍为外国、有特别严重犯罪情节罪犯的法国国籍，此举引发海内外广泛关注。

同年10月，法国退休制度改革法案在国民议会以336票对233票的结果最终获得通过，并且最终于11月9日生效。这项法案包括把退休年龄由60岁推迟至62岁，把全额领取退休金年龄由65岁推迟至67岁。由于退休制度改革涉及民众切身利益，因此遭到反对党和工会组织的强烈反对，并引发了全国性的跨行业大罢工。

当地时间3月18日，法国反对养老金改革的走上街头抗议。图片来源：路透社

当年，萨科齐先从敏感的移民问题入手，然后在推动退休改革，其实是非常有勇气的。移民政策的改革，可以说和退休制度改革的难度是一样的，甚至可以说难度更大。因为移民问题，涉及到政治正确，谁也不愿意去触碰这个敏感地带。

如今，马克龙强力推动退休改革，然而只字不提移民问题，应该也是这个原因。对于法国来说，退休改革是标，而移民问题才是本，马克龙治标不治本，法国的问题，远远没有解决。

在即将到来的3月23日大规模罢工中，法国将调派12000名警察和宪兵，其中5000人在巴黎。内政部长强调，警察和宪兵承认示威自由，同时要确保“安全”。如果大家不相信我所言的移民问题，其实很简单，只要上街看看，游行队伍中，有多少外来移民，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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