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陶陶:美国在转型而非衰落_风闻
熊猫儿-昨天 21:53
很多人对当前美国的情况不理解,面对这无比纷乱的局面,我们不能用身处其境的混杂信息来解构,那么只会越来越乱,我们只能跳出混乱的现在,以历史的眼光审视这一切。在这里,我想讲一个中国人自己熟悉的重大历史事件来描述这一切。
大家不清楚的是,公元13世纪前期征服世界的蒙古大汗头衔实际上是通过蒙古贵族大会“忽里勒台”选举出来的。这是典型的古代部落传统选举制度,就像征服世界的罗马共和国、阿拉伯帝国首脑最初是通过部落选举出来的一样。
1206年,于斡难河源召开忽里勒台大会,奉铁木真为成吉思汗。
1229年,于曲雕阿兰召开忽里勒台大会,奉窝阔台为大汗。
1246年,于哈拉和林附近的达兰达葩召开忽里勒台大会,奉贵由为大汗。
1251年,于曲雕阿兰召开忽里勒台大会,奉蒙哥为大汗。
1260年,于哈拉和林城西的按坦河召开忽里勒台大会,奉阿里不哥为大汗。
接下来,让我们延伸一下,以便于理解:
希腊的执政官、罗马的保民官、阿拉伯的哈里发、蒙古的可汗,在他们刚刚开始征服世界的时候,都是通过部落推荐的头人选举出来的,而这些部落按照人头多寡派遣的军事力量则构成了征服者的武装力量——这一点,颇类似美国刚刚建国时候的情况,最初宣布独立的十三个州按照人头多寡派遣州兵加入大陆军,而各州也基于此派出相应比例的选举人投票选举总统——把州比作部落,你就会发现这跟希腊、罗马、阿拉伯和蒙古一样,实际上是大小股东制度。
如果当代中国人阅读穆斯林编撰的四大哈里发的传记,就会发现穆斯林最初的领袖在竞争权力的时候,感觉更像是美国,而不是今天的阿拉伯王室,因为这些领袖是通过站在各个部落头人面前的演讲而非政变、血统和战争赢得胜利的。伯克尔、欧麦尔、奥斯曼甚至阿里都曾发表过诸多感人至深的演讲,以争取公众支持,他们的言辞像剑一样犀利,感人至深。
这就是共和,更准确地说“选举”的实质。
选举这种制度,并不是仅仅局限于当代西方,更不是局限于古希腊、罗马,在古代的中北亚草原部落和阿拉伯部落,部落联盟盛行一贯盛行选举议事,选举在政治史不但不是现代政治事务,反而更接近原始政治事务。
接下来,让我们以最熟悉的蒙古帝国变迁历史来对比当前美国社会发生的事情,以及这种变迁对自身政治制度的冲击,来帮助大家理解当前的美国变化内涵。
与冷战后的美国一样,蒙古帝国在公元13世纪60年代初(蒙哥汗死后)征服了大部分文明世界,这时候,蒙古帝国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即随着对外族和世界征服的不断推进,为了适应战争势和统治的需要,蒙古帝国出现了一大批强势的军事领袖,其能量甚至超越蒙古帝国自身。
譬如忽必烈,其控制中国北方汉地各省,拥有的人力、物力远远超过蒙古本土;旭烈兀,其控制着今天的伊朗、伊拉克、安纳托利亚、高加索地区,物力仅次于忽必烈;别儿哥,控制着东欧、俄罗斯地区。
这些人像不像罗马共和末期控制高卢的凯撒?要高卢人口、物资丰饶,超过罗马本土;
这些人像不像四大哈里发末期控制叙利亚的穆阿维叶和控制埃及的阿穆尔?埃及和叙利亚的财富人力远远碾压沙漠的阿拉伯本土;
让我们再延伸一下,他们像不像今天在全球收割的美国跨国公司巨无霸——苹果一家公司市值2.17万亿美元,不仅超过美国大部分州的GDP,也超过俄罗斯、加拿大、意大利等国GDP,而且公司60%以上营收来自海外。而这些全球收割机的聚居地硅谷和华尔街,再推举出代表他们利益的政治领袖。
怎么说呢?如同凯撒、穆阿维叶、阿穆尔和忽必烈、旭烈兀一样,今天的硅谷、华尔街形成的政治力量乃是全球帝国对世界征服成功之后的反噬。同样,如果没有这种征服带来的全球收割形成的财富,这些企业恐怕很难形成对美国本土政治制度的冲击。
这种合法性与全球性体现在哪里呢?让我们打开蒙古帝国蒙哥死后的政治斗争就可以理解:
1259年底,蒙哥汗在四川死亡,这引发了蒙古帝国内部对汗位的争执。
当时在蒙古本土担任留守的皇族阿里不哥获得了蒙古贵族的普遍支持,在蒙古大会忽里勒台上被推选为合法的蒙古可汗。这是阿里不哥的第一个政治特性,即他是合法的。与之相反,忽必烈则是依靠中原汉地的资源,在汉人和军队的支持下非法擅自称汗的。
他的第二个特性乃是**坚决固守蒙古本土文化,坚决反对忽必烈的汉化政策。**对于忽必烈在中原地区对汉人军官和大臣的重用,阿里不哥更是厌恶至极。即与阿里不哥相比,忽必烈基于政治需要,实际上对被征服的劣势民族更友好,或者说更加平权主义,不惜摆出仁义礼智的面貌和汉化的姿态来获取汉人支持,这是不是跟今天的民主党政客特别像?要知道,在当时的蒙古征服者眼里,被征服民族就是不折不扣的两脚牲口。
说起来,与忽必烈一样,罗马本土共和的颠覆者凯撒在被罗马征服的高卢对高卢人的神灵也是尊崇倍至,他对自己的高卢盟友和士兵堪称慷慨大方,赐予他们各种权力和身份。凯撒,事实上是罗马最早对蛮族平权的多元化政客,他是不折不扣的罗马“民主党”。
在渡过卢比孔河之前,恺撒有22个在内高卢征募的独立大队(相当于2个军团),以及来自高卢和日耳曼的辅助部队和盟军。最精锐第十三军团的很多士兵可能来自波河以北地区,他们严格来讲只有拉丁人的身份,但恺撒将他们视为正式的罗马公民。
阿拉伯哈里发共和制度的颠覆者穆阿维叶和阿穆尔同样如此,他们对基督徒非常友善,减轻了这些异教徒承受的压迫,并给他们做主,轻而易举地吸引大批异教徒加入自己的军队,为两位穆斯林将军的政治野心贡献财富。
今天身为全球化集团代言人的美国民主党,他们对黑人、拉丁人等形形色色的少数族裔如此讨好利用,其实跟当年的忽必烈、凯撒和穆阿维叶是一样的。民主党利用黑人、拉丁人,本质上就像忽必烈利用汉人廉希宪、史天泽、郝经为自己打仗是一样的,没有这些汉人在军事力量和资源上的帮助,忽必烈几乎不可能击败阿里不哥。
从政治生态位的角度看:
公元前一世纪的罗马、公元7世纪后半页的阿拉伯、公元13世纪后半页的蒙古与今天冷战之后的美国一样,都是刚刚征服并支配世界的帝国,都面临着本土化与世界化的痛苦转型。
反对汉化的阿里不哥、厌恶波斯人的麦尔旺二世政治生态位,恰恰类似于反对多元化的特朗普,他们在征服世界不得不转型的时代,却无比眷恋过去的本土性,向多元化趋势发起挑战;
而对劣势民族招揽利用的凯撒、穆阿维叶和忽必烈,则在政治生态位上对应着今天全球化集团代言人的民主党政客,他们推出的平权运动与凯撒、穆阿维叶和忽必烈在高卢、基督徒和汉化政策上干得没什么区别。
这就是今天美国所发生事情的历史哲学性质所在。
最后,这个能否证明美国衰落了?其实不能。为何这样说?原因很简单。
如果美国衰败了,那么美国全球化政治集团硅谷、华尔街与他们所借用力量的关系就不是利用了,而是卑微的依附。
譬如假若罗马真的衰败了,那么借用了蛮族力量夺取权力的凯撒最后只会是蛮族的傀儡,而非蛮族的主人。这一点很明确的,因为罗马濒临衰亡的时候,那些试图依靠蛮族夺取权力的罗马军人或者政客,无论是阿塔卢斯,还是约图维斯,他们最后都只是蛮族的傀儡;
同样,假如阿拉伯帝国如果真的衰败了,那么在绥芬会战中借用了基督徒的穆阿维叶又怎能不变成异教徒的傀儡?他又怎能在成功后主宰蛮族的命运而非被蛮族主宰?实际上,等到阿拉伯帝国真的衰落后,那些借助突厥、波斯蛮族盟友登上皇位的哈里发最终都沦为盟友的傀儡,这是一个帝国多元化过程中走向兴与衰之最明确指引。
突厥蛮族在这次支持哈里发登位以后,对于阿拉伯帝国皇室的纹章以及穆罕默德的衣袍和手杖,突厥军人可以随意授予和剥夺。他们在4年之内拥立、废除和谋害3位哈里发。突厥人经常会因恐惧、暴虐或贪婪而被激起怒火,这些哈里发就会被他们曳着步行前进,赤裸的身体曝晒在炽热的炎阳之下,受到铁棍的责打后逼得要花钱消灾,经过一段短暂的缓刑,还是被迫逊位,丧失尊严。
——英国著名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本讲述阿拉伯帝国走向衰亡过程中,帝国领袖哈里发往往借助突厥蛮族的力量登位,但事后也遭受蛮族的虐待甚至虐杀
一样的逻辑,如果蒙古帝国在1260年就衰败了,那么借用了汉人契丹军力、财力支持的忽必烈就不可能在胜利之后主宰汉人盟友的命运,他最多只是元末被军阀王保保呵护下的元昭宗爱猷识理达腊,而非开创元帝国的元世祖。
所以,当前美国的事态,从历史的维度看并不复杂,美国正在进行多元化转型,但还谈不上衰落,因为美全球化收割依然最强。这是世界帝国不可逆转的命运,也是我们必须冷静审视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