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踪中俄近期对外举动, 有重大发现”｜文化纵横_风闻

罗伯特·汉密尔顿（Robert E. Hamilton）

美国陆军战争学院

罗宋唐(审校) | 文化纵横新媒体

​迦然(审校) | 文化纵横新媒体

【导读】近些年来，中俄关系成为美国外交决策的重要考虑因素，但美国内部有人指出：过分强调这一关系，往往会忽略一个事实，即中俄在国际事务上有各自不同的目标和表现，若不能区别看待，很容易陷入美国利益主导的叙事陷阱。

本报告以非洲为例，指出中俄在非洲的互动是合作、互补、分隔和竞争的混合体，两国在非表现有显著差异。作者认为：

（1）外交上，中俄都把南非视为首选的地区合作伙伴。但中国在非洲的外交行动具有实用主义的双赢合作因素，在价值立场上则保持开放包容，愿意与各种类型的政府合作。这些是俄罗斯所没有的。

（2）经济上，中国对非经济框架由“一带一路”和“全球发展倡议”组成，而俄罗斯的经济参与更具临时性。中国在非洲的经济表现具有广泛基础，也更为制度化，这也是为什么 “一带一路”倡议在非洲的形象是积极的、受欢迎的，许多竞争对手所宣扬的“债务陷阱论”在非洲几乎没有说服力。

报告指出，虽然中俄在非洲没有公开竞争，但两国的一些目标并不一致。中国更强调双赢合作。俄罗斯对非态度更为工具性，更专注于削弱西方影响力。中国将基础设施投资、非洲政府能力建设和地区安全参与结合起来，将治理模式扩展到非洲及其他地区，并为中国商品建立市场。这就需要一个稳定的非洲。

本文为文化纵横新媒体原创编译“世界权力的迭代与重组”之十九，原载Foreign Policy Research Institute网站，摘译自《龙与熊在非洲：中俄关系的考验**》******（The Dragon and the Bear in Africa: Stress-Testing Chinese-Russian Relations）。文章仅代表作者观点，供读者参考辨析。

文化纵横新媒体·国际观察

2023年第56期  总第167期

龙与熊在非洲：中俄关系的考验

**▍**引言

对美国来说，中俄关系可谓当今世界上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中俄之间强韧的伙伴关系有可能重塑世界秩序。然而，我们并不认为中俄的性质是一样的，相反，它们代表两种类型的挑战：对美国来说，俄罗斯的军事力量只是短期威胁，而中国综合实力的长期影响不容小觑——我们认为，中国是美国唯一的潜在竞争对手。

近二十年来，美国学术界和政策界始终关注中俄实力的变化，尽管有人认为，俄乌冲突的发生，使美国忽略了中国。还有一些人认为，俄罗斯仍是一个具有破坏性的大国，并对美国利益构成了深刻而直接的威胁。两种论调源于不同的角度：注重欧洲局势的人主张优先关注俄罗斯，而关注印太地区的人则认为中国才是核心。

然而以上争论没有考虑到中俄关系对美国政策选择的影响，知识界也分裂为两派：一派认为中俄是战略伙伴关系，另一派则将其定义为“权宜之计”。本报告旨在分析中俄关系的本质，并基于这种分析，为美国的政策选择提供信息。本报告分析了中国和俄罗斯在非洲的合作、互补、分隔和竞争。当两国为了共同目标而共同、正式地协调活动，就会发生合作性互动。当双方都意识到对方的活动，并组织自己的活动来补充或至少不干扰对方的活动时，就会发生互补性互动。分隔性互动是指双方都追求自己的目标，而不考虑对方的目标。最后，当两国将对方视为竞争对手并努力获得相对优势时，就会发生竞争性互动。

（本文发表截图）

**▍**非洲视角

近年来，中俄分别在非洲开展了一系列外交活动，例如俄罗斯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于2022年和2023年上半年四次访问非洲，涉及14个国家。而中国则在2023年集中访问非洲。

南非学者保罗·特姆贝（Paul Tembe）博士认为，西方在非洲问题上过于担心中俄关系。他认为，两国之间没有协调战略，并指出，如果不是因为美国紧盯中国，南非在美国也得不到现在的代理权和影响力。**特姆贝表示，“在非洲问题上，更多的合作可能性，存在于美国和中国之间，而不是俄罗斯和中国之间”。**在埃塞俄比亚，沃尔德姆拉克·贝克特（Woldeamlak Bewket）博士看到了类似趋势：出于对彼此的尊重，中俄避免与对方的项目和利益发生冲突。这些特征意味着双方不是真正的联盟或伙伴关系，否则它们的活动应该是合作或互补的，而不是如上所述的分割状态。

有些非洲专家认为，由于在冷战时期苏联对民族解放运动的支持，俄罗斯具有“历史吸引力”，但这种吸引力正在迅速消退；**另一些则认为，中国在非洲的影响力遥遥领先，俄罗斯则可能不被认真对待。中国的参与范围广泛，涉及外交、安全和经济领域。**俄罗斯的范围则要小得多，专注于军售，为有关国家的政府提供安全保障，以及非洲大陆矿产和能源资源的开发。

**▍**外交表现与互动

中国在非洲的54个国家设有大使馆，俄罗斯只在39个国家设有大使馆。即使在两国都设了大使馆的国家，中国的大使馆往往要大得多。俄罗斯对非洲的外交影响力下降，在2023年7月的俄非峰会上可见一斑。虽然54个非洲国家中有49个国家派了代表团，但只有17个国家的元首出席。与2019年首届俄非峰会43个国家元首出席相比，数字大幅下降。

在最近的一次金砖峰会上，中俄都显示出对非洲地区的重视，并希望能扩容金砖国家集团，而这一目标在本次峰会实现了：伊朗、沙特、阿联酋、阿根廷、埃及和埃塞俄比亚都宣布加入金砖峰会。金砖国家的人口已占世界人口的40%，占世界GDP的25%，这两个占比还将进一步上升。其中三个新成员——伊朗、沙特和阿联酋——在世界最大石油生产国之列。但新成员也带来挑战：阿根廷和埃及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最大的债务国，急需援助；埃塞俄比亚在提格雷地区的战争一直受到来自美国和欧盟的严厉批评。金砖国家集团扩张后，能否能继续代表南方国家的声音，还有待观察。

**我们认为，中国和俄罗斯都把2023年金砖国家峰会的东道主南非，视为他们首选的地区合作伙伴。**南非是非洲的第三大经济体和人口第六大国，与莫斯科和北京有历史悠久的友好关系。南非的政治精英仍然主要由反对种族隔离制度的一代人组成。当西方国家对实行种族隔离制度的政权态度暧昧不清甚至表达支持时，中国和苏联明确反对种族隔离，并对反殖民主义解放运动表示支持和提供援助，包括但不限于阿尔及利亚、安哥拉、埃及、埃塞俄比亚、利比亚和莫桑比克。

这些冷战时期建立的关系仍然可以带来外交红利。南非一直是非洲的领导者，而非洲一直是全球南方的领导者，这就破坏了西方因乌克兰问题而在外交上孤立俄罗斯的企图。**俄乌冲突爆发后，南非总统拉马福萨在普京的认可下，曾率领七名非洲领导人，前往乌克兰和俄罗斯进行调解。**2022年3月联合国大会谴责俄罗斯的决议中，南非领导的非洲国家集团投了弃权票，在2022年10月的另一项谴责俄罗斯的投票中，南非还领导19个非洲国家投弃权票。在2023年2月呼吁俄罗斯撤出乌克兰的决议投票中，南非也是15个弃权的非洲国家之一。

俄罗斯迫切需要利用其在非洲有限的外交影响力来维持这一现状，并为此开展了一系列外交活动。2022年俄乌战争爆发之前，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从未访问过非洲，战争开始后的前18个月内，却四访非洲。2022年7月，拉夫罗夫访问埃及、刚果（布）、乌干达和埃塞俄比亚，并在埃塞俄比亚会见非洲联盟（African Union）领导人。在2023年上半年的两次访问中，拉夫罗夫两次访问南非、斯威士兰、安哥拉、厄立特里亚、马里、毛里塔尼亚、苏丹、肯尼亚、布隆迪和莫桑比克。最后，他代表普京参加了2023年8月在南非举行的金砖国家峰会。

**中国在历史上对非洲解放运动的支持，也继续给中国带来回报。**中国与南非的关系也是如此。南非成为第一个与中国签署“一带一路”倡议（BRI）合作备忘录的非洲国家，该国目前占非洲对华贸易的25%。几乎所有非洲国家都效仿南非的做法：到2020年，非洲只有厄立特里亚、贝宁、马里、圣多美和普林西比、斯威士兰这五个国家既没有签署协议，也没有表示支持。即使在这些国家，中国也投资了基础设施项目，并毫无顾虑地推动外交关系，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取得成功。

尽管中国和俄罗斯在非洲的外交影响力不同，关注重点也不同，但两国的共同目标是削弱西方在非洲的影响力。**中国在非洲的外交行动，具有实用主义的双赢合作因素，这是俄罗斯所没有的。**例如，在非洲之角，中国外交官公开呼吁加强区域内对话，以应对安全挑战，发展蒙巴萨-内罗毕铁路和埃塞俄比亚-吉布提铁路，同时加快红海和东非沿海地区的发展，并努力克服治理挑战。

**我们认为，中国在价值立场上保持开放包容的态度，愿意与各种类型的政府合作。**在吉布提，稳定、开放、多党制的政治制度和自由化的贸易政策，对中国投资具有吸引力。最后，中国的做法是广泛多边的，并且包括了“一带一路”倡议、全球发展倡议（GDI）和全球安全倡议（GSI）。这些共同扩大了中国在非洲的基础设施投资、能力建设和区域安全参与，成为在非洲宣传中国治理模式的平台。**中国在这方面更为务实，如果能推进其基础设施、经济发展和安全目标，中国也愿意与民主政府合作。北京和莫斯科——尤其是后者——也成功地利用了它们对非洲解放运动的支持，与许多非洲国家政府维持了牢固的外交关系。**南非一直是中国和俄罗斯外交接触的焦点，作为回报，南非在国际机构中对中俄表现出了一贯的支持。

但要把中俄在非洲的外交关系认为是合作的，就有些牵强。在一些领域，例如对南非的支持，北京和莫斯科的活动是协调的。更常见的情况是，两国的活动是分开的：每个人都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并且互不碍事。正如几位专家所指出的那样，两国的人都经常询问非洲人，对方在非洲做了什么，这意味着两国之间直接分享的信息很少。正如特姆贝所指出的那样，中俄充其量只是建立了一个“被动的代理式联盟”，虽然美国和中国肯定不是非洲的合作伙伴，但中美在非洲经济发展方面有着相似的目标。俄罗斯的考虑则是更突出工具性，它把非洲看作一个可以开采资源、为友好政权提供安全保障并削弱西方影响力的区域。中俄在非洲可能出现的主要分歧在于：俄罗斯不顾自己造成的混乱而充当西方影响的破坏者；而中国则专注于基础设施项目、经济发展和贸易联系，所有这些都需要稳定。

**▍**经济表现与互动

在非洲，中国治国方略的经济手段，最能使俄罗斯黯然失色。**中国的经济参与制度框架是由“一带一路”和“全球发展倡议”组成的，而俄罗斯的经济参与更具临时性。**中国在非洲的贷款、援助、贸易和直接投资，都使俄罗斯相形见绌。部分原因是两国经济规模的巨大差异：2022年，中国的GDP为18万亿美元，相比之下俄罗斯GDP为1.8万亿美元，经济规模较小。两国在非洲大陆经济权重不同的另一个原因是，非洲在经济上对于中国比对于俄罗斯更重要。中国主要侧重地缘经济目的，而俄罗斯则是地缘战略目的。

“一带一路”倡议和全球发展倡议构成了中国与非洲在政府层面经济合作的制度框架。“一带一路”倡议主要通过基础设施建设来促进经济增长，全球发展倡议则侧重于发展。正如一项分析指出，“一带一路’倡议提供了硬件和经济走廊，而全球发展倡议则侧重于软件、生计、知识转移和能力建设。”前者于2013年推出，比后者早九年，因而更成熟，更有知名度。目前已有46个非洲国家签署了“一带一路”倡议，分别占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的94%和中东和北非地区的85%。这些国家的人口超过10亿，约占世界土地面积的20%。由于“一带一路”倡议，非洲已成为中国第二大海外合同市场；中国企业在非洲修建或改造了1万多公里的铁路和10万多公里的高速公路。

**统计证据表明的，“一带一路”倡议很受欢迎。肯尼亚智库2022年的一项调查显示，在满足受访者认为的优先需求方面，例如建设有用的基础设施、快速完成项目以及不干涉非洲国家的内政，中国的表现优于欧盟。**肯尼亚的另一家智库发表报告称，“一带一路”扩大了该国的“发展空间”，帮助政府实现了“2023年愿景计划”，并通过创新的投资和合作模式，减缓了肯尼亚债务增长。肯尼亚学者将中非关系描述为共生关系，中国需要制造业的原材料，而非洲拥有原材料但缺乏将其推向市场的基础设施，因此“中国开采自然资源，并为基础设施发展提供急需的资金支持”。**一位埃塞俄比亚学者指出，中国的“一带一路”项目是“可以观察到变化的，包括在该国最偏远的地区”，许多埃塞俄比亚人将中国视为“解决他们最紧迫问题的人”。**另一个评论称，与西方在能力建设方面投入大量资金不同，中国投资于“实体项目”并迅速完成，这受到了当地人的欢迎。

通过“一带一路”倡议，中国已成为非洲最大的双边贷款国。2000年至2020年间，中国向非洲国家提供了近1600亿美元的贷款：安哥拉（426亿美元）、埃塞俄比亚（137亿美元）、赞比亚（98亿美元）和肯尼亚（92亿美元）是贷款的主要接受国。“一带一路”贷款的重点领域是铁路、公路、港口、油气田和发电厂。**经过中国20年的贷款，人们越来越担心非洲国家的债务偿还能力。**截至2022年11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将22个非洲国家列为陷入债务危机或面临债务困境的高风险国家。赞比亚是获得中国贷款最多的国家之一，目前的情况最糟糕。2020年，该国有173亿美元的外债，其中中国持有58亿美元。分析人士也对吉布提表示担忧，该国GDP低，财政收入低，外汇储备有限，债务占GDP的比例高，这使其偿还中国15亿美元贷款的能力受到质疑。

中国对非洲的贷款情况（单位：十亿美元）

为了应对非洲国家日益严重的债务危机，中国缩减了对非洲大陆的贷款。2019年至2020 年间，中国对非洲的贷款承诺下降了30%。在 2021年12月的中非合作论坛（FOCAC） 上，中国承诺在2022年向非洲提供400亿美元的贷款，比前两年每年下降 33%。

2019年，埃塞俄比亚——中国在非洲最大的债务国之一，贷款额约为137亿美元——呼吁北京重组其债务。作为回应，中国将付款期限从十年延长到三十年。许多分析人士指出，中国认为债务重组比抵押资产更可取，并认为更多的非洲国家可能会接受类似埃塞俄比亚这样的安排。**他们认为，北京将延长还款期限并调整其他贷款的利率，实际上是“拖延时间”，直到债务人找到解决债务的方法。**首先，它保留了对债务国政策选择的影响力。其次，它维护了中国在非洲公众中的声誉和“一带一路”的形象，这两者都是积极的。有关学者得出结论，中国正在使用的方法，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从20世纪80年代到21世纪头十年的中期使用的方法相同。

非洲国家总债务和中非贸易额(单位：十亿美元)

中国是非洲的主要援助国，但其援助类型与西方国家和国际组织所提供的不同。2003年到2015年，中国的对外援助支出稳步增长，2016年急剧下降，但此后有所回升。到2021年，中国的援助额达到31.8亿美元，创历史新高。**在2013年至2018年期间，中国近45%的对外援助流向了非洲。**中国是最大的援助提供者，但在传统援助方面——通常被称为海外发展援助（Overseas Development Assistance ，简称ODA）——落后于美国、英国、日本、德国和法国。官方发展援助包括赠款和高度优惠贷款（赠款部分至少为25%），其目的是改善福利和经济发展。相比之下，2000年至2017年期间，美国援助的73%由官方发展援助组成，而中国援助中只有12%是官方发展援助。****相反，北京约81%的援助由所谓的“其他官方流动”（ Other Official Flows ，简称OOF）组成。这些是半优惠（赠款部分低于25%）和非优惠（即市场利率）贷款和出口信贷。

中国与非洲的贸易就像与世界其他地区的贸易一样，在过去几十年中呈指数级增长。1992年，中非进出口贸易总额仅为17.5亿美元;到2021年，这一数字已达到 2510亿美元。南非、安哥拉和刚果民主共和国是中国最大的出口国;尼日利亚、南非和埃及是中国商品的最大进口国。2009年，中国超过美国成为非洲最大的双边贸易伙伴，到2021年，中国与非洲的贸易是美国的4倍，俄罗斯的15倍。尽管如此，与非洲的贸易仅占中国贸易总额的6.35%，非洲在中国整体经济中的作用非常小。

自2003年以来，中国在非洲的外国直接投资（FDI）稳步增长，从7500万美元增加到2021年的约50亿美元。中国在2013年超过美国成为非洲最大的外国直接投资来源国，到 2018 年，中国对非投资占非洲的外国总投资的16%。刚果民主共和国、赞比亚、几内亚、南非和肯尼亚是中国的外国直接投资的主要目的地。

中国与美国的对非外国直接投资额比较（单位：十亿美元）

**在非洲的所有经济领域——贷款、援助、贸易和外国直接投资——与中国相比，俄罗斯几乎没有登记在案的。从两国最近的经济历史看，造成这种情况的部分原因是，在苏联解体后的十年里，中国与非洲的经济接触加速了，而当时俄罗斯的经济与苏联一起崩溃了。**俄罗斯议会上院联邦委员会经济政策委员会的一名俄罗斯成员对此解释：“这并不容易，因为在我们离开该地区30年后，我们进入了一个竞争激烈的环境……今天对俄罗斯企业开放的条件与法国、欧盟、印度或中国获得的条件不太一样。”俄罗斯无法在非洲与中国竞争的另一个原因，是经济规模的差距：俄罗斯1.8万亿美元的GDP与中国约18万亿美元的GDP相去甚远。

俄罗斯对非洲的贷款和发展援助，并不是莫斯科与非洲经济往来的重要组成部分。“一带一路”倡议和全球发展倡议为中国的援助提供了广泛发展的制度框架，而俄罗斯与中国不同，对非洲的援助往往更具临时性和明显的工具性。虽然俄罗斯几乎没有新的援助，但它取消了一些过去的贷款，以强化合作伙伴关系。在2023年举行的第二届俄非峰会上，俄罗斯总统普京宣布，俄罗斯已经对非洲国家免除了价值230亿美元的债务。普京还声称，非洲国家90%的债务已经结清，不再有“直接”债务，但仍有一些金融义务。自2019年第一届俄非峰会上普京宣布取消约190亿美元的非洲债务以来，这是约40亿美元的债务减免增量。在2023年峰会上，普京承诺向六个非洲国家提供免费粮食。这与其说是莫斯科的慷慨，不如说是试图修复其作为可靠供应国的声誉。在峰会前不久，普京宣布俄罗斯将退出允许乌克兰粮食通过黑海出口的协议，这将大幅减少非洲国家高度依赖进口的粮食供应。

如前所述，2021年俄非贸易额不到180亿美元，仅为中非的十五分之一左右。俄罗斯与非洲的适度贸易在进出口和地理重点方面是不平衡的。俄罗斯对非洲的出口主要是谷物、武器、采掘业和核能，是俄罗斯从非洲进口的七倍，非洲主要由新鲜农产品组成。俄罗斯与非洲贸易的约70%集中在埃及、阿尔及利亚、摩洛哥和南非这四个国家。

**尽管俄罗斯和非洲之间的贸易水平较低，但对俄罗斯的非洲伙伴来说，贸易依赖是一个问题。非洲30%的粮食供应依靠俄罗斯。**几乎所有这些供应（95%）都是小麦，其中80%流向北非（阿尔及利亚、埃及、利比亚、摩洛哥和突尼斯）;其他主要进口国包括尼日利亚、埃塞俄比亚、苏丹和南非。俄罗斯退出粮食出口协议中断了这些国家的粮食供应，可能会迫使它们寻求供应来源的多样化。

2020年中国、美国、俄罗斯与非洲的贸易额比较（单位：十亿美元）

俄罗斯在非洲的外国直接投资规模很小，不到投资总额的1%，且集中在少数几个备受瞩目的项目上。其中最大的是埃及的埃尔达巴（El Dabaa）核电站，部分资金来自俄罗斯250亿美元的贷款，计划于2026年完工。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Rosatom）已与埃塞俄比亚、尼日利亚、卢旺达和赞比亚等其他17个非洲国家签署了核能合作协议。分析人士指出，核电站的巨额成本使大多数非洲政府无法生存，却为“腐败创造了充足的机会”，“为克里姆林宫和非洲政府官员提供了政治激励”。

俄罗斯企业是非洲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参与者。他们是阿尔及利亚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的重要投资者，在利比亚、尼日利亚、加纳、科特迪瓦和埃及，也有规模较小但仍然重要的投资。虽然俄罗斯大肆宣传其扩大石油和天然气投资的兴趣，但其中大部分未能实现，以致一些非洲分析人士认为，“俄罗斯的真正目的是阻止非洲石油和天然气进入全球市场并削减俄罗斯的市场份额”。非洲分析人士还指出了其他地区的失败项目，包括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在南非的项目、诺里尔斯克镍公司（Norilsk Nickel）在博茨瓦纳的项目、尼日利亚的阿贾奥库塔（Ajaokuta）钢铁厂、乌干达和津巴布韦的采矿项目，以及卢克（Lukoil）石油公司在喀麦隆、尼日利亚和塞拉利昂的项目。这些失败削弱了与俄罗斯进行双边合作的动力，在俄罗斯在为非洲提供的基础设施中被忽视。

**中国和俄罗斯在非洲的经济规模和目标有所不同。“一带一路”倡议和全球发展倡议组成的制度框架为中国的手段提供了战略。北京的目标主要是地缘经济方面的，围绕着发展有利于其出口导向型经济的贸易联系。**中国是非洲最大的双边贷款国、援助国、贸易伙伴和外国投资者。批评者指责其实施“债务陷阱”，在非洲国家无法满足贷款条件时没收资产。实际上，中国的贷款往往有优惠的条款，但执行措施严格，这些措施不包括扣押资产。相反，中国通过对个别贷款条款进行重新谈判和缩减对非总体贷款，来应对债务困境。

与中国相比，俄罗斯在非洲的经济力量可以忽略不计，与非洲的贸易相对微薄且不平衡，主要集中在少数商品和少数国家，俄罗斯的对非出口远远超过进口。俄罗斯在非洲的外国直接投资很少，由几个大型项目主导。就中国和俄罗斯在非洲经济活动的地理重点而言，南非是唯一重要的交汇点。该国是非洲第一个签署“一带一路”倡议的国家，是中国最大的非洲贸易伙伴，也是中国外国直接投资的主要目的地。它是俄罗斯的第五大非洲贸易伙伴。在南非以外，中国和俄罗斯在非洲几乎没有经济活动上的重叠。北京的重点是撒哈拉以南非洲，特别是安哥拉、刚果民主共和国、埃塞俄比亚、肯尼亚和赞比亚，而莫斯科则在北非，尤其是埃及。

**▍**结论

观察中国和俄罗斯各自在非洲的活动和互动，并不能得到两者关系性质的简单结论。但可以看出，在外交和经济上，中国使俄罗斯相形见绌。

通过“一带一路”和全球发展倡议，中国在非洲的经济表现具有了广泛的基础和制度化。**对中国在其他地方（尤其是中亚）的经济活动的质疑声，在非洲却不存在，“一带一路”倡议在非洲的形象仍然是积极的。中国的许多竞争对手所宣扬的“债务陷阱”叙事，在非洲几乎没有说服力，这也是有充分理由的。**中国在非洲的贷款条件往往非常慷慨，足以称得上是优惠贷款，在应对非洲发生的债务危机时，中国采取的做法是降低利率或延长付款期限。与中国相比，俄罗斯在非洲几乎没有经济表现。俄罗斯与非洲国家之间的贸易规模小且不平衡，非洲从俄罗斯的进口额是向俄罗斯出口的七倍。在地理上，俄罗斯的经济活动也集中在少数经济部门：埃及、阿尔及利亚、摩洛哥和南非占俄非贸易的大部分，且交换主要集中在石油、天然气和核能部门。有趣的是，俄罗斯不仅承认中国是非洲的经济竞争对手，而且也承认自20世纪90年代从非洲经济中撤出以来就没有能力参与竞争。

**与大多数既非盟国也非交战国的关系一样，中俄在非洲的互动是合作、互补、分隔和竞争行为的混合体。**他们在非洲的主要合作领域是尽量减少和削弱西方的影响力。不过，中俄关系在非洲没有相互支持，而只是在功能和地理上互不妨碍。在功能上，中国侧重于外交和经济手段的治国方略，而俄罗斯则专注于军事存在，尤其是借助瓦格纳集团和其他私营军事安保公司的形式。随着中国在非洲经济利益的扩大，中国可能会增加安保能力来保护自己的利益，俄罗斯对此的反应将是两国关系整体状况的重要指标。在地理上，除了南非，中国和俄罗斯专注于非洲大陆的不同地区。对中国来说，非洲之角和几内亚湾一直是焦点，这反映了它们作为贸易通道的重要性，而几内亚也是石油出口的来源。北非和萨赫勒地区是莫斯科对非洲的主要焦点，前者是由于与埃及、阿尔及利亚等国家的长期经济关系，后者是瓦格纳集团和其他俄罗斯私营军事安保公司的主要阵地。

**虽然中国和俄罗斯在非洲没有公开竞争，但它们的一些目标是不一致的。尽管两国都很看重自己的利益，但中国更强调双赢合作，这是俄罗斯所缺少的。**莫斯科从更具工具性的角度来看待非洲，并且更专注于削弱西方的影响力。中国的做法更广泛，将基础设施投资、非洲政府能力建设和地区安全参与结合起来。其目标是将治理模式扩展到非洲及其他地区，并为中国商品建立市场。要实现这一目标，就需要稳定的社会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