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万圣节”名动天下,但真正的考验在下一次_风闻
新之AKIRA-观察者网编辑-《新之说》主讲人,在观网陪您聊文娱11-06 07:43
最近,上海这座城市再一次以前缀的方式制造了一次全网热搜——上海万圣节。简而言之就是上海市中心的几条白天毫不起眼、晚上夜夜笙歌、年轻潮人扎堆的马路上一群年轻人借着过万圣节可以变装成“妖魔鬼怪”招摇过市的这个设定,发挥机智创意和整活儿精神,通过变装把古今中外、上下千年、真人和虚构、明星和路人、网络名梗和不可名状给cos了个遍。在一种“大家精神都不正常你如果太正常就不礼貌了”的氛围中大家游行狂欢、发现惊喜、拍照上传、互相玩梗、浑然天成地完成了一场线上线下共振的行为艺术、一台免费但惊艳众人的青春版春晚。
根据我不成熟的观察,这些变装主要分为以下几大类:
1. 经典影视动漫人物类:蝙蝠侠和小丑、海绵宝宝和派大星、阿凡达和马里奥以及任何你能叫得上名字的漫威超级英雄……这部分中规中矩。



2. 拥有极强中国文化烙印的“中式神魔宇宙”:鬼新娘、青蛇白蛇、黑白无常、西游宇宙的佛祖观音唐僧孙悟空猪八戒、封神宇宙里的哪吒殷郊二郎神妲己纣王、火了十几年并且越来越火的甄嬛宇宙里的安陵容温太医雍正祺贵人(如果用真正的术语应该是安小鸟温大医大胖橘瓜六)……这部分超级火爆,安陵容的那条采莲船可以说是各种帖子里出镜率最高的,几乎可以做这次上海万圣节的形象代言人了。





3. 各路自带名梗的公众人物:那英、向太、丁真、蔡徐坤、李佳琦……这些人的经典形象被群众狠狠拿捏了,好笑中带着一种高级的讽刺,堪称不服不行版百变大咖秀



4. 走入三次元的网络表情包:比如那个手捧莲花的佛系青年、举着“不干了”的周树人……


5. 我需要什么变装,真实的人也许就是一个鬼故事:这里必须要隆重介绍那个出镜率和安陵容一样高的人物“乙方”,那种真僵尸来了都得被倒吸一口阳气的被掏空的无力感、双肩包加格子衬衫,让人怀疑此人完全就是996后直接下班的苦逼打工人……


看到这里你不禁要问,你们这不是过万圣节吗?万圣节的经典标志呢?讨糖果呢?南瓜灯呢?女巫僵尸吸血鬼蝙蝠呢?对不起,没有。即使有也早就被挤到边缘成为落后版本了。这种情况要是放在20年前,那个朋克摇滚视觉系在中国演变为杀马特洗剪吹的时代,国人难免会嗤之以鼻:“外国人的东西来了中国就变味了,怎么被中国人过得这么土”,而今天我们看到的是外国人和身在海外的华人和留学生纷纷大开眼界:“靠,我们太土了,原来万圣节还能这么过”
这场原本只是小范围搞一搞的小众亚文化活动,通过抖音、小红书这样上亿级的直观传播工具,凭借它炸裂的效果一下子出圈了,恨不得上海的网友都跑去凑热闹,也招惹得全国的网友一个个心向往之,通过刷手机过了一个“云万圣节”。不过另一方面呢,深入其中的玩家可能只是单纯图一个开心,如何做一个万众瞩目的“显眼包”,但任何一件事儿只要一发酵到全民级别的大网络,各路云玩家不可避免地要给一切新事物、新现象做总结、上价值。这些“意义”总的来说是正面的,至少是客观的,真挚的,以至于这场已经在线下进入尾声的活动在互联网线上还在持续,成为了人们借此对外表达的一个契机和窗口。
首先当然是全国年轻人对于上海这座城市的艳羡。人们羡慕年轻人在上海这片土地上可以不用承受社会压力和旁人的指点而很自然地去做“离经叛道”的事情、去“奇装异服”,去夸张地表达,甚至你的“神经病”可以找到无数志同道合的同好,正如万圣节游行中最让人开心放松的不是合影拍照,而是一群奇葩彼此“这边唱来那边和”。

诚然,上海是一座“压力很大”的城市,超高的房价繁忙的工作激烈的竞争,看似都会赶跑越来越热衷于躺平的年轻人;但不可否认,上海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让年轻人“释放压力”的城市,你的小众爱好可以在这里找到组织,在邻居老阿姨的口中你不是“大龄剩女”而永远是“小姑娘”,你可以穿你喜欢的衣服、染你喜欢的发色,在很多人眼中“冷漠”的上海人绝对不会来管你,任你野蛮生长。
这就是上海,这座可以永远包容新和旧、光怪陆离却又永远引领着潮流的“东方魔都”。虽然“魔都”这个非官方形容词最早只是一个三流日本小说家在这个“冒险家乐园”的感叹,如今也被本土化,成为了上海多元化和魅力的代名词,经历了时代的洗礼,上海如今依然是一个“海纳百川、追求卓越、开明睿智、大气谦和”的都市了。
其次,这一届的年轻人通过万圣节这样一种形式很高级、很艺术同时也很尖锐地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万圣节狂欢百鬼夜行,我通过变装和表演来演绎的东西可以是“圣”、可以是“鬼”,但你若是上纲上线,那我也可以告诉你这只是一场游戏,一个Party,认真你就输了。
如果你是一个事业有成的长辈,有的时候你肯定会困惑,怎么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两个统统说自己是“社恐”,“怕麻烦”“渴望躺平”,“怎么一点都不积极、不阳光、不正能量,哎呀呀真是世风日下啊”。结果现在你一看,果然,人终归是社会动物,这世界上哪有多少真正的“社恐”,所谓的社恐大多只是找不到自己的舒适区,而被迫在一个压抑的环境里苟延残喘罢了——只要找到了舒适区,年轻人总还是活力无限、如鱼得水的。


然而,谁夺走了年轻人的舒适区呢?想要做的事缺少条件很难实现,不想做的事却被强行定下规矩赋予意义,看似自由的互联网却也在个人无法左右的力量推动下充满了窥探、恶意和莫名其妙的道德审判……其实伴随着时代的发展,也许每一届的年轻人都会经历“反叛权威、挑战秩序”到“屠龙者终成恶龙”的过程,万圣节舞台上年轻人惟妙惟肖地模仿着的那些或颐指气使或矫揉造作或夸张滑稽的“名人”就是这样一种压力的释放和“你这样真的很好笑诶”的轻微讽刺——戴着李佳琦面具,我只是重复一遍“79块钱哪里贵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自然是对“中国人过洋节”这个近年来屡屡被热议的话题提供了一个自发而响亮的答案:与其严防死守、上纲上线地去教育人们“中国人不要过洋节”,不如去相信一个已经被历史无数次证明过的事实——中国人的自信,中国社会活力、中国文化的厚度,当三者都恰到好处的时候,中国人就可以把一切他们想过的节日都过程“中国节”——节日是一个舞台,在舞台上唱戏的是文化。


中国文化,尤其是流行文化的创造力和中国人精神基因里的海纳百川的包容力,都可以用极其自然、快乐、不动声色的方式完成这种“由洋入中”。就好像琵琶曾经是妥妥的从丝绸之路上西来的“胡乐”,但是千年来中国人演奏它、热爱它、把它的声音融入了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们创造和改造了它的演奏方式、我们用中国的调子为它谱了无数好听的曲子,现如今谁还能说它不是正宗的中国“民族乐器”呢?
在这次围绕上海万圣节的争论中,有着两种截然相反但似乎殊途同归的声音,一种照例是批判这群年轻人“崇洋媚外”,呼吁“国家出来管一管,不能这样啦”,这种人心中,往往自欺欺人地认为中国的“对外文化传播”就是带着一群老外包饺子、打太极、写书法;另一种则是对中国人的创意不屑一顾,说“这哪里是什么万圣节,不过是一个大号的漫展罢了”,高呼“没有经典元素的万圣节不是万圣节”,这类人往往见不得中国人的文化创新,躲在阴暗的角落碎碎念:“人家外国人好好的东西,中国人学来都糟蹋了……”

可叹,时代已经变了,中国的年轻人已经从当年嘲讽凤凰传奇是“农业重金属”,觉得配不上真正的流行乐变成了在他们的演唱会上万人合唱享受快乐,高喊着:“中国人不蹦洋迪”——自信,真的可以为我们带来快乐。
2023年,疫情过后热热闹闹的第一届“海派万圣节”在线上线下的喧哗中落下了帷幕,作为普通人,大家很快乐、很乐意地给它赋予了很多积极意义地同时,忧虑和担心也随之而来——这一届万圣节的出圈,引发了现象级的讨论,是不是意味着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无拘无束地这样玩了呢?这一届纯粹地表达和狂欢也许正是伴随着这种出圈成为了“绝唱”。
归根结底,这次中式万圣节的活动依然是一种“亚文化”,我一向挺反对这种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把亚文化提溜到大众舆论的场域中讨论的行为,简直就像你发现自己的孩子喜欢跳舞,然后兴奋地把他带到七大姑八大姨面前表演一样尴尬。
亚文化在成为主流文化之前一定是要建立在一种“同好”小圈子相互认同的默契和与主流价值和审美的反叛基础上的,“圈地自萌”则相安无事,一旦被小红书这样具有宇宙超级无敌影响力的大众媒体给示众,它必然经不起社会最大公约数的舆论道德评价、承受不起上纲上线的各种价值演绎、也会在“共同价值”小圈子崩溃之后进而遭受到精神内核的扭曲和亵渎,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在一片喧哗中烟消云散。看着“好玩的东西”莫名其妙地消失大家自然都很无奈,但至少我认为,罪不在亚文化本身。

这种“变味”在本次万圣节活动后期已经出现了端倪,也让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如果明年海派万圣节照旧,各路人马会祭出怎样的“骚操作”:
首先明星和商人永远是最敏锐地嗅到流量的味道,然后用普通路人无法与之抗衡的财力和行动力扑上去,在驾轻就熟的运用传播资源把大众亚文化创造的流量“乾坤大挪移”变成自己的曝光度。
比如说这一次也去作为路人围观的向佐和郭碧婷,在那个cos向太的视频火了之后毫不客气地利用了一把“老妈”的热度,邀请对方在自己的直播间同台了。再比如说,之前因为在线下脱口秀中包含了侮辱军人的内容而遭到禁言和重罚的笑果文化的掌门人李诞,也很快出现在了现场,“恰巧”被路人拍到,用另一种方式再一次粉墨登场。

虽然这位向太模仿者辛辣揶揄了自己的老妈和老婆,向佐这波热度也是蹭的当仁不让
明年,会不会有更多的名人、明星打着“与民同乐”的旗号出现,无数职业网红摩拳擦掌地搏出位,把淮海路、巨鹿路变成一个“红毯秀场”呢?到时候各种品牌的露出、各种预先埋伏好的长枪短炮、各种保安保镖和疯狂粉丝塞满了街道,哪里还有我们普通人简单快乐地玩一下的空间?
另一批嗅着味道就来的人自然是永远拿着放大镜、怀着满满恶意窥探中国社会的西方媒体。他们中的“佼佼者”《纽约时报》已经充当了急先锋,先是号召大家投稿,发照片谈一谈“装扮背后的想法”,接着很快出了一篇专题报道,标题为《从LGBTQ到政治讽刺:上海万圣节活动的“放飞”和表达》,作者照例是我们熟悉的那些顶着中国姓氏和洋文名字的人。


在文章中我们似乎看到了一个和我们在小红书和现场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的活动。文章的开头就开门见山地给这场活动定了性:
“在四天时间里,他们赞美了许多中国审查机构通常会压制的东西:LGBT生活元素、政治和社会批评,或者不过是中国主流社会可能认为过于花哨或奇怪的外表。”
“对于上海的一些人来说,万圣节是一个LGBT可以安全表达的日子——在一个性取向歧视普遍存在的国家里,这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可以做出这种表达的节日之一。”
当然文章也指向性满满地把节奏往“年轻人对维权的不满与抗议”上带,比如在文章中就出现了这样的表述:
“在上海近年来的首个大型万圣节庆祝活动中,压抑的能量和情感迸发出多彩的火花”,
在结尾更是毫不掩饰地把矛头直指政治:
“一些大胆者的装扮触及了公共话语中几乎不可触及的话题,比如中国最近的“清零”政策或美中关系状况。”
“中国人受权力之苦已经太久了。所有人自发组织的纯粹的节日里找寻纯粹的快乐,是艰难迈出的一步。”
果然,西方媒体在利用一切可能地题材来倒中国人胃口、指鹿为马歪曲事实、按着中国普通人(那些自己贴上去迎合的人另算)来给自己设置的反华议程背书方面,从来不缺脸皮、脑洞和“妙笔”。
《纽约时报》文章里提到的LGBT群体和政治表达在这次万圣节中有吗,是有的,但从总体上来看肯定是不起眼的“非主流”,甚至如果不在被刻意炒作的情况下都不会被人关注,如果这只是一个性少数群体的狂欢派对肯定不会在全国舆论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力。大家真正爱看的是充满创意的甄嬛传、国风人物、戏精模仿秀和大家在这种狂欢中收获的快乐,而别有用心的势力一定要选取、裁剪、拼贴出一个“虚拟的事实”,试图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左右人们的观念,说服大众,认为这是“中国人的愤怒、反抗和绝望”,仿佛只有活动中零星出现的“夫夫宣言”、生殖器造型、“红卫兵”、“大白”、V字仇杀队才使得这次万圣节火出了圈、受到了中国人的追捧。

有人在社交媒体贴出的具有政治敏感内容的cos,但是从画面上看这样的便装并没有出现在人群中,只是找了一个角落拍照就发在外网冠以“上海万圣节”的名号

一对男同性恋者扮演的“同妻”,照片发布后很多女性在网络上斥责他们的“厌女”,感到“被冒犯”
引用甄嬛最精彩的一场戏——滴血验亲大结局里拽妃的那句话:“真是难为了‘纽贵人’,把你们一个一个搜罗起来!”

然而虽然我们可以很容易点破这种趁着你高兴给你添堵带节奏的套路,但是可以预见,有了这样的“指导精神”,下一次的上海万圣节派对有少数人会提前策划、彼此联动制造议题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毕竟对于大多数互联网围观者来说,他们看到的全貌只是社交媒体上的“9张图”,你选择哪些图发出来,实际上塑造了这个活动在人们心中的样子,而这里正是“春秋笔法”“一叶障目”可以大施拳脚的地方。
只要有极少数人混入其中做敏感内容的展示和装扮,引来警察和管理者的阻挠,就可以借机挑起事端,煽动冲突,抓住时机拍下视频和照片,瞬间那些义愤填膺的演讲和争吵、”警察打人了”的咒语和“维权蛮横阻挠活动”的视频和照片都会传遍内外网,掀起早就策划好的舆情,就差在街头唱“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了。事实上,在本次活动中就已经有coser在利用成群结队维持秩序的警察在做文章(事实上大家对于警察们友善地维持秩序的专业和辛苦都是普遍点赞的)。

在网络上被疯传的一张蝙蝠侠cos,利用了背景中的警察作为“威权”的象征
如此一来似乎这场本身挺开心挺单纯的事被搅进了一个无解的“政治阳谋”——下一届,上海政府会不会下场管?
如果不管,显然是不可能的。单说这里面人员聚集的安全问题、可能出现的违法和违反公序良俗的表达这两项都不可能让管理者放任,更何况今年已经有了部分预演的情况下,明年经过某些势力的“充分准备”只会更加明显。


如果管了,要怎么管才能杜绝以上行为呢?难道活动当天把路封起来,只有事前报备过真实身份信息和便装内容的人才能扫码进入?还得有人提前审核你的便装是否“合规”以及现场再审核一下你穿的是不是和你申报的一样?如果真的这样,恐怕会引发全社会更大的逆反舆情,再加上有人煽风点火,公众会更倾向认为“没有了创意的热情”“我们已经那么难了这点放飞自我你们都要来抢走吗?”——年轻人又一次进入了让他们“社恐”的非舒适区,而由此引发的对立、负面舆情和戾气对于别有用心的人来说是比前一种更好的效果。
因此,这一届“海派万圣节”的出圈和爆火除了再一次让人们认可了上海的正面形象之外,更是对上海的精细化社会治理提出了一次真刀真枪的考验。在民族文化复兴的今天,所谓的“海派”内涵早已不是以往上海人标榜的“洋气”,而是人们对于经济发达之后政府如何通过和大众的良性沟通和互信、精准而科学地开展文明高效地社会治理、审时度势地不断调整、有所为有担当,最终满足人民的需求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信息时代,众声喧哗业已成为常态,有人放飞自我就必然呼唤着另一些人为众人负重前行。希望明年的上海,通过上海市政府对于智慧城市管理的“数字化”“精细化”的先行,我们能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