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华人为主的新加坡为什么会选举少数裔成为总统？_风闻

导读**· 2023.10.10**

新加坡少数裔尚达曼击败其他两位华人候选人，以70.40%的得票率绝对胜出，并于2023年9月14日，在总统府宣誓就职总统。本文分析了新加坡2023年总统大选的结果，就华人为主体的新加坡国民为什么会选举拥戴其他族裔候选人的这一情况进行探讨。作者认为，尚达曼在政府工作中的经验和对国家储备金的监管能力，以及新加坡的种族融合政策和文化多元理念，是他获得广泛支持的主要原因。

新加坡国情的特殊性

一般来说，作为像新加坡这样的议会内阁制国家的实际权力掌握在议会和内阁，总统只是虚位元首。但是因为新加坡国家的特殊性，新加坡总统的职责和权力不能仅仅被看作是象征性的。

**历来新加坡政府财政盈余、贸易顺差、国有企业盈利和国有土地盈利等方面带来了国家财富的大量累积，**这些国家财富被政府以储备金的形式主要存放于三个机构：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GIC）、淡马锡控股（Temasek Holdings）和新加坡金融管理局（MAS）。

从储备金体量的最新数据来看：淡马锡在2023年3月31日净资产组合总值为3820亿新元；新加坡金管局所管理的外汇储备为4525亿新元（2023年7月底）；虽然GIC并不对外公布其净资产组合总值，但主权财富基金研究所（Sovereign Wealth Fund Institute，SWFI）最新评估其资产总值为7700亿美金，折合新币大约为10549亿新币（1:1.37）。所以，新加坡储备金总量可以估算为三者总合，大约18894亿新币。而新加坡统计局最新公布的新加坡公民总数为361万人。平均下来，新加坡人均储备金约为52.2万新元。

对于这些储备金的归属，新加坡国民认为这归全体新加坡现有和未来公民所有，这非常重要，因为它关乎到自己和未来子孙生活水平的切身利益。在财政政策方面，这三个机构的长期实际回报的50%可用于政府支出。在2023年度，这三间机构预计将向政府提供共计234.8亿新元的财政支持，相较于政府运营收入的967亿新元，这将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而新加坡国民也知道，自身所取得的国民福利也与这些储备金投资收入不无关系。

新加坡总统的职责和权力

新加坡的政府制度是由宪法确立的。根据《宪法》，总统是国家元首, 总理是政府首脑, 政府的指导和控制由总理和内阁负责。作为国家元首，总统是国家团结的象征。总统主持重要的国家活动，例如国庆阅兵和议会开幕。总统还行使宪法赋予的监护权。总统凌驾于政党政治之上，因此不能是政党成员。

在总统与议会和内阁合作方面: 内阁拥有政府的总体指导和控制权, 它制定并实施政策，由总理领导，因此总理必须赢得议会的信任。整个内阁集体对议会负责。反过来，议会负责审查和通过立法。内阁和议会最终对其制定的法律和政策对选民负责。宪法要求总统在行使其职能时根据内阁的建议行事，但宪法授权总统酌情行事的特定领域则除外。

在总统的监护权方面，宪法赋予总统多项监护权。这些权力使总统能够否决某些内阁提出的拟议措施。这些监护权分为三大类。

第一类涉及新加坡的储备金（即本届政府任期前积累的储备金）。如果总统决定否决议会或政府采取的、他认为将动用过去储备金的措施，总统有权进行审查。例如，如果总统认为议会通过的供应法案将动用政府过去的储备金，他可以拒绝同意该法案。这也适用于主要法定政府机构（公积金局、建屋发展局、金管局和裕廊集团）和主要政府公司（淡马锡和GIC）。如果总统认为这些机构的预算和交易动用了其过去的储备金，他可以否决这些机构的预算和交易。

**第二类涉及公共服务。**总统可以否决重要公职的任命，包括首席大法官和最高法院法官、国防部长、武装部队各军种首长、警务处处长、总检察长、腐败行为调查局局长，以及公共、司法和法律服务委员会的主席和成员。总统还可以否决将个人从这些任命中除名。

**第三类起到保护作用。**如果总理拒绝授权，总统可以授权腐败行为调查局局长进行调查。如果内安法顾问委员会建议反对拘留，则需要获得总统的同意才能根据《内部安全法》拘留某人。如果内阁的建议与总统宗教和谐委员会的建议相悖，总统还可以取消或更改根据《维护宗教和谐法》发布的限制令。

总统在行使前两类监护权时，必须咨询总统顾问委员会。如果总统行使否决权违背了顾问委员会的建议，议会可以投票否决总统的决定。否决总统的动议必须得到不少于三分之二的议员（不包括提名议员）的支持。

在总统的公共角色方面：作为国家元首，总统是国家团结的象征。总统必须保持政治中立，也没有独立的政治角色，不得参与政治或有争议的问题，这样一来总统就可以远离政治纷争。在公开场合，总统必须根据内阁的建议来发言和行动，特别是在表达对立法或政府政策的看法时。但例外的是，与总统监护权有关的事项，总统自行决定行事，并有权向公众解释他已经或打算如何行使这些权力。在与总理的私下讨论中，总统可以自由地分享他的建议，但这些讨论必须保密。

由此可见，总体来说，新加坡的总统职责和权力是遵循威斯敏斯特体系，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宪法中定义的监护角色。在威斯敏斯特体系中，国家元首与政府分开。政府有制定和执行政策的权力，它是宪法的有效部分。国家元首的作用主要是代表和象征国家和民族，她（他）是宪法的尊严部分。为了代表国家，国家元首还必须保持政治中立。但是，由于国家储备对于国家和人民的重要性，新加坡宪法赋予总统的储备金监护者角色就显得非常重要，使总统的职责不仅限于象征性，而是拥有一些监管职责，所以总统被比喻为保管国家储备金的第二把钥匙。因此，民选总统的选举在新加坡通常得到人民的高度重视。

少数裔候选人尚达曼当选总统

在2023年总统大选中，一共有三名候选人获提名，分别为尚达曼、黄国松和陈钦亮（如图1），其中黄国松和陈钦亮为华人，尚达曼为印度裔。从新加坡的种族构成来看（如图2），在2023年，华族比重为74%，印度裔仅为9%。他们的最终得票率分别为：尚达曼70.41%，黄国松为15.72%，陈钦亮为13.87%。这显而易见地说明了：绝大多数的非印度裔国民（占总选民人数91%），投给了非自己族群的印度裔尚达曼。

图1：新加坡2023年总统大选

（图源：网络）

图2：新加坡历年种族构成

（图源：新加坡统计局）

为何新加坡国民在选举中拥戴其他族裔候选人？其中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

首先，从个人简历来看，尚达曼最适合成为新加坡总统。

黄国松，出生于1948年，是新加坡投资者、基金经理和企业家，于1985年至1986年担任新加坡金融管理局董事，并于2007年至2013年期间担任 GIC首席投资官。他也是资产管理公司AVANDA投资管理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另外，黄国松还是新加坡国际货币交易所（新交所集团的前身）的创始主席。他还于2013年至2018年期间担任新交所集团董事会成员，并于2003年至2005年期间担任淡马锡控股公司董事成员。

陈钦亮，出生于1948年，是一名新加坡商人。曾于1997年至2007年担任职总英康的首席执行官，2011年曾参选总统选举。

尚达曼，出生于1957年，是新加坡政治人物。2001年至2003年，尚达曼担任新加坡贸易与工业部政务部长兼教育部政务部长，并于2003年至2004年8月代理教育部长。2004年8月至2008年3月间，他出任教育部长；2006年至2008年3月，任新加坡财政部第二部长；2008年3月至2011年，升任财政部长。2011年至2012年，尚达曼出任副总理兼财政部长、人力部长；至2015年，他持续担任副总理兼财政部长；2015年至2019年4月30日，尚达曼任副总理经济和社会政策统筹部长。2019年5月1日起，他成为国务资政兼社会政策统筹部长。在因总统选举辞去公职前，他担任金管局主席，以及GIC董事副主席和投资策略委员会主席。

虽然黄国松和陈钦亮是杰出的投资人和商人，但是**从得票率来看，新加坡国民还是更趋向于在政界更为成功的尚达曼，毕竟总统的职责不仅限于商业和投资利益，还需要有在政府行政工作中所磨炼出的普世价值观体系。**此外，在金管局和GIC这两间管理储备金机构担任主席和副主席等职位所获得的经验，也被认为能够促使尚达曼更好地履行总统的储备金监管职责。

另外，新加坡的种族融合政策颇具成效。

如图2所示，**新加坡是以华人为主，但多种族混合而居的国家，民族和谐被认为是立国之本。新加坡原则上实行各种族平等原则，但在很多方面给予少数种族优待。**新加坡80%的居民居住在新加坡建屋局发售的组屋内，组屋政策也成为促进种族和谐的重要方式。新加坡的组屋有很多配套的政策，里面有一项就是针对种族融合的，也就是组屋的种族混居政策，即每栋组屋中各种族所占比例有一定的上限。房屋的出售如果触及到了上限，交易就不会被认可，卖家就只能去寻找其他种族的买家。这样就避免了各个种族“各自为政”，促进了种族间的互相交往与和睦共处，加强了社会的稳定性，也使新加坡逐渐形成拥抱种族多元化的文化核心。

总而言之，以华人为主的新加坡人能够超越种族偏见而选择少数裔候选人尚达曼成为总统，主要是因为在新加坡的特殊国情和制度下，总统职责对于国家和民众的特殊重要性，使新加坡本土逐渐成熟地拥抱种族多元化，以及务实的以人为本、唯才是用的文化理念。

作者谢娜

FCCA，新加坡注册会计师（CA），前新加坡公共政策研究院执行总裁，现在为新加坡会计师事务所执行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