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妲己惹争议：最美“狐狸精”，还得是她！_风闻

作者：荠麦青青

作为《封神三部曲》的开篇之作，《封神第一部》终于在千呼万唤中公映了。

提及《封神》，最令人期待的角色之一，莫过于狐媚天成、颠倒众生的祸国妖姬——妲己。导演乌尔善从成千上万的面试者中，选中了俄罗斯与蒙古混血儿娜然出演妲己一角。尽管娜然在电影中的演绎被评价为“人兽合一，人妖合一”，但因有傅艺伟和温碧霞版本的珠玉在前，因而作为“新一代妲己”的扮演者娜然，即便一身异域风情，也备受审视与争议。

● 《封神第一部》中的妲己

越关注，越被放大；越被放大，越容易呈现清晰可见的瑕疵。

当“崩塌”成为我们这个奇幻时代的常态，“神话”仿佛永远属于过去。

“红颜祸水”的另一副面孔

2001年，TVB重拍《封神榜》。此前，1990年傅艺伟版本的妲己已深入人心，倘若后来者不能另辟蹊径，不免会有贻笑大方的可能。

● 傅艺伟版妲己

彼时，刘仕裕导演找来了温碧霞。

原著里的妲己是一个不足20岁的花季少女，而那时的温碧霞已35岁。

当温碧霞以35岁的“高龄”要出演妲己的消息传出时，不乏激烈的反对之声。

好在她美艳的长相，称得上活色生香，出演倾国倾城的狐妖，亦绰绰有余。

相较于傅艺伟版的灵动妩媚，温碧霞则用她更为丰满的叙事，为人物形象注入了全新的精髓：从前期的品性纯良、知书达礼，到入宫之后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她让妲己的黑化有了起承转合的过程。

● 温碧霞版苏妲己

生逢乱世，当国破家亡的妲己走进殷商的大殿时，是藏着委屈与不甘的。

因此，她的出现，更像带着“使命”而来：一方面，她要诱惑纣王，使其沉溺于声色犬马；另一方面，她承担着整个家族“封神”的大任。

彼时，出现在众人眼中的“狐妖”更像一个大女主，她会在柳琵琶假孕争宠之时，指斥对方，为了一个胸无大志的男人，丢尽女人的脸；

在纣王荒淫无道之时担起国之重任，批阅奏章，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令国运昌隆。

这一版的妲己后来甚至取代纣王，身加龙袍，登上王位。温碧霞眼里的魅惑，有了野心和欲望的加持，也愈加的冷血和坚定。

“我自小就想，为何自古以来一定要龙在上，凤在下。如果是一条英明的龙也还罢了。但任何人都想不到，那条龙只是一条淫逸骄纵的龙，高尚慧黠的凤要屈居其下，你不觉得会很不服气的吗？”

这让她的版本超越了“惑主妖妃”的扁平化定位：有对至高无上的权力的质疑，对生而不公的命运的挑战，甚至对“凤在上，龙在下”这种颠覆性秩序的觊觎，让人们看到了“红颜祸水”背后的另一副面孔——女性意识的觉醒，折射出对女性被污名化的一种反叛。

原著中的妲己是“乌云显发，杏脸桃红两颊，眉浅如春山，目似秋波”。

不必依赖于浓妆艳抹，“狐系”长相的温碧霞轻妆淡眉出现，就已有了妲己的神韵，尤其是演绎妲己性情的巨变：由对爱痴狂，到因爱生恨，进而疯狂报复原来的心上人，这中间巨大的张力需要以游刃有余的演技去支撑，温碧霞自然流畅地完成了人物的转化，因此，她扮演的妲己，成就了当年“封神”中的一个不朽经典。

有人叹道：“并非是温碧霞饰演了苏妲己，而是她本人就是苏妲己。”

但现实中的她绝非剧中被塑造成的“野心家”，她一生反抗的，似乎就是出身的“原罪”，以及被狭隘定义的“标签”。

一部电影改变了问题少女

虽然得天独厚地拥有一副明艳大气的富贵之相，然而她自小的家境则恰恰相反。

温碧霞的出生地香港新界将军澳调景岭，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是名副其实的贫民区。

作为家里的幺女，她有四个哥哥，三个姐姐。父亲酗酒抽烟，脾气暴躁；母亲重男轻女，根本不管她。

甚至，为了赚钱，母亲差点将温碧霞卖掉。

● 温碧霞小时候（中）

那时的温碧霞只有五六岁，当母亲将她推到一个陌生人的身边时，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大哭不止。

她的泪水让领养人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将温碧霞留下。

童年的这一经历，被她压抑于内心深处，并固着为强烈的不安全感。爱的缺失，于她而言是一种巨大的匮乏，尤其是当出身军人的父亲，将军事化管理带到家中，对叛逆的她非打即骂时，那无异于一场摧毁。

但被摧毁后的自救有时更像一种饮鸩止渴。

14岁那年，温碧霞和班里的男生谈起了恋爱。

父亲得知后，狠狠甩给了她一个巴掌。她夺门而出，十多天都没有回家。

那时温碧霞经常和朋友们去唱歌跳舞，快乐自娱的同时，也染上了喝酒抽烟的习气。

但青春期的男孩女孩们并不认为那是什么不良嗜好，反而将其视为张扬个性、摆脱现实羁绊的途径。

直至有一天，朋友喝酒嗑药后，口吐白沫，当场殒命。

一个年轻的生命因放纵不拘而殁，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温碧霞瞬间从醉生梦死的幻境中清醒了过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剃刀边缘游走。再不悬崖勒马，恐怕就要步朋友的后尘了。

于是，一度“玩物丧志”的她，重归正常的生活。

如果说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便是让年少时一直在阴影中徘徊的她，终于看到了光的出现。

15岁那年，正在街头闲逛的温碧霞，被星探发现。

彼时，导演麦当雄刚从丽的电视辞职，成立电影公司后，正在筹拍影坛处女作，并派出他的弟子黎大炜和文隽在各大街头搜寻素人演员。

那时的温碧霞远没有“妲己”的绝色，婴儿肥尚未褪去，清丽可人之余，又不乏几分娇憨俏皮。

麦当雄认为：温碧霞年纪虽小，但外表与心态都要成熟很多，饱经世故，如果在电影方面发展一定前途无限。

第一部戏是温碧霞和林碧琪一起出演的《靓妹仔》。这部讲述破碎家庭问题少女的影片与温碧霞的经历有颇多相似之处，因此对她来说比较得心应手。

● 《靓妹仔》剧照

在拍摄过程中，叛逆不羁的林碧琪因为谈恋爱而动辄旷工，令麦当雄非常头疼；反而是温碧霞很温顺，不仅没有制造麻烦，还一直在帮剧组解决问题。

“温碧霞虽然很爱玩，但拍戏时却最听话，兼最有上进心，我认为她潜质极高、最有前途，所以我愿意好好培养她，让她多拍些戏。”

《靓妹仔》的故事，曾是她过去生活的一个剪影。温碧霞很本色地演绎了一个失足少女的人生之路。

电影上映之后，在香港影坛和社会都造成空前轰动，票房突破1000万，一举打破香港伦理片的票房纪录。温碧霞也顺势拿下了她职业生涯的第一个金像奖——最佳新演员提名。

“这部电影真的改变了我一生，拍了这部电影，我就变成了另外一个自己。那时我不是专业演员，我也不知道我的命运是怎么样。”

“大家都叫我‘海潮’了”

《靓妹仔》大获成功后，麦当雄一连开拍了多部电影，作为其手下爱将的温碧霞先后在两部影片中担纲女主。

但拍摄于1983年的《停不了的爱》却让她饱受非议。

那是她第一次与刘德华合作。在电影里，温碧霞饰演的是一个遇人不淑、为生计所迫的舞女，其尺度较大的亲密戏，给当时的影迷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 温碧霞和刘德华

当人们传统观念中的女性形象被颠覆时，哪怕仅仅是由于故事需要而设置的情节，也难掩悠悠众口的质疑。

有道是，人言可畏，其心可诛。

在遭受了外界和内心的双重压力后，温碧霞一度濒临崩溃。最终，她决定和麦当雄解约。

作为她的引路人，他曾将她从黑暗中打捞上岸，同时也为她打造了一个黄金“牢笼”。

当她真切看清自己的困境时，便不想再作茧自缚。

息影后的三年时间，她跑去了国外读书，试图通过深造重塑自己。

1986年，毕业后的温碧霞，再获《靓妹仔》的制片人梁李少霞的邀请，重返娱乐圈。

当时，已凭《女人心》成名的关锦鹏，开拍《地下情》。

片中，阮贝儿一角本为《投奔怒海》的马斯晨量身定制，而马拒绝出演。于是，在梁李少霞的推荐下，关锦鹏启用温碧霞。

温碧霞虽然受过麦当雄的倾力栽培，但她的演技并未被真正雕琢出来，尽管影片有梁朝伟和周润发的加盟，这部作品最终也没有成为她的扛鼎之作。

● 电影《地下情》截图

一年后的《胭脂扣》，在张国荣和梅艳芳两位巨星光环的笼罩下， 温碧霞仍显得星光黯淡。她扮演的十二少未婚妻淑贤虽惊鸿一瞥，却因发挥空间有限，无法有更大的施展。

她曾努力寻求突破，但文艺片的失败让她转而去商业化的类型电影里去进行尝试。

上个世纪80年代后期，温碧霞主演了《特警屠龙》《同根生》《城市判官》《奇兵》等多部电影，但在硬朗十足的男性角色一统江湖的背景下，女性角色更像是《007》系列电影中起到烘云托月作用的“花瓶”。

她美则美矣，却也“面目模糊”。

● 《特警屠龙》剧照

进入90年代后，温碧霞在曾志伟导演的《安乐战场》和《五虎将之决裂》中，林岭东的《一触即发》、卢坚的《蛮荒的童话》等电影中密集出现。她经历了香港电影最辉煌的时期，也在积极开拓自己的事业版图。

1991年，温碧霞签约无线，正式成为电视艺员。

进入无线后，她又接连主演了《与郎共舞》《火玫瑰》《爱生事家庭》等多部剧集，她的事业终于迎来了真正的春天。

但将她的演艺之路送上巅峰的，是和温兆伦一起出演的《火玫瑰》。

女主海潮，从温柔简单的清纯少女，到冷艳腹黑的复仇女，这一路性格的转变，对于刚刚26岁的温碧霞而言，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但业已沉淀多年的温碧霞，很好地完成了角色的转换：紧身红裙大波浪，甫一亮相，艳光四射，风情万种，被称作“每一寸都很女人”。

尤其当海潮带着一股夺魂摄魄的美浴火重生后，瞬间令人血脉偾张，悸动不已。最让人痴迷的是，她明明没有刻意卖弄风情，却在举手投足之中，一颦一笑里，完成了对这个世界的“蛊惑”。

● 电视剧《火玫瑰》截图

剧中的她就像一朵罂粟花，明知有毒，人们却仍愿一亲芳泽。

以致饰演男主角的温兆伦后来说：“我也曾经尝试跟自己说‘不要常常这样子看着人家，好像不太礼貌。’但是拍戏时，很多时真的要面对面很近距离地看着她，情不自禁……”

一时间，“海潮”火遍香港，甚至整个华人圈。

“大家已经把我的名字叫做‘海潮’了，已经不叫我温碧霞了。”

剧中的海潮外表温柔娇媚，内心却坚强果决，温碧霞坦言这是所有作品中性格最像她的角色：

“她独立、自我、敢爱敢恨，她要做一个事情，不管怎样都要做到，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会坚持下去。”

而她在《幻影神针》等剧中的很多角色都呈现出一种外柔内刚、坚韧不拔的特质。

只是这种特质，更多时候被包裹于性感的皮相之中，令人忽略了那种叫做“灵魂”的东西。

就像有人评价的那样：“花瓶”或多或少是外界对她的规训，但对她来说，其实从来没有抛弃过自身内核。

而这种强大的“内核”，在我看来，才是她最本质的属性。

“惊变”后再挽乾坤

1994年，温碧霞出演《恨锁金瓶》，进一步巩固了她在观众心目中性感女神的地位。

媚而不妖，艳而不俗的气质，亦正亦邪，又糅合了小家碧玉与大家闺秀和谐相生的反差感，这在当时的香港影坛显然是独树一帜的。

一年后，香港电影进入肃杀的严冬。为了进一步找到突破点，温碧霞以300万港币的天价片酬，接演了与任达华一起合作的悬疑惊悚影片《惊变》，不仅打破“港三片”酬新纪录，同时也奉献了职业生涯的最大尺度。

这次选择拍摄《惊变》，温碧霞原本是想要开辟新的事业航线。但没想到，影片前卫大胆的表达，让她再度被抛到沸反盈天的舆论场中。

她由此被贴上了“艳星”的标签。

● 《惊变》剧照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温碧霞的人生又一次陷入了低谷。

但外界的声音，对她的杀伤力并不大。后来在《今夜不设防》中，她说自己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如果总是在意别人的看法，自己会很累。

在场的黄霑、倪匡和蔡澜纷纷为她鼓掌，对她面对争议时的态度颇为赞赏。

尽管她为艺术做出了最大的牺牲，但囿于当时整个影坛的萧瑟，她纵然一心求变，却也无力扭转乾坤。

“修仙成魔”，需渡尽劫波，但有时即便赴汤蹈火，也未必能凤凰涅槃。

此后，温碧霞逐渐减产，将事业重心移至内地和台湾。

2001年，温碧霞接演了在无线电视台的最后一部作品——《封神榜》，以妲己一角，再次让沉寂许久的她杀了一个漂亮的“回马枪”。

她饰演的妲己，被普遍认为是历来最经典的妲己角色，多数人亦评价她是新千年后港剧的“奸妃始祖”。

多年后，仍有很多观众对这个角色念念不忘：

“小时候看剧版《封神榜》，温碧霞演的妲己，第一次让我爱上了一个反派。”

主持人陈海琪曾在《夜渡维港》的节目里问她：“你的目标是否想做影后？”

“是一个dream，我想每个演员都有这个dream，但我不会为了拿影后而去拍戏，我是真钟意拍戏，钟意这个过程，演一个角色是不一样的温碧霞，我觉得好有挑战。”

最女人化的外表，不妨碍她一直在做着最清醒的事情，对自我的挑战和不断的成长，是女人可以持续一生的课题。

红颜不薄命

在世俗的固化概念中，与“红颜祸水”一样，经常被提及的是“红颜薄命”。

但对于温碧霞而言，后半生的幸福，足以抵消她前半生的坎坷际遇。

2000年，34岁的她嫁给了何祖光。

● 温碧霞与何祖光婚礼

何祖光是国民党元老何应钦的侄孙。

当初，他们也曾因为舆论压力而分开过，但最终，两人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彼此。

曾经恐婚的她打算一辈子孤独终老，直至那个人的出现，才让她意识到，爱是对伤痛最好的疗愈，更是生命最珍贵的礼物。

当其他嫁入豪门的女子还在为捍卫地位或者争夺家产而上演现代版的《甄嬛传》时，她一直是被何祖光珍惜的妻子。

当有人不解，甚至嘲笑她经年不变的少女装扮时，她始终不改其道，原因无他，除了本人的“公主”情结，她还拥有一个予以她真实做自己的底气的强大后盾。

“他一直以来都给我很大的自由度，让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从来不会干涉我说你要演什么角色，不准演什么角色，从来没说过这些事。”

2021年，温碧霞身兼出品、监制、主演三职，以自我的成长经历为蓝本，开拍自传性电影——《我们的十八岁》，似乎是对四十年前的《靓妹仔》的致敬。

恍然间，距离她最光华鼎盛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和她同一时期的女星各自流离于茫茫尘世：或远走异乡，消匿了曾经的华彩；或者退隐江湖，享天伦之乐；或孤鸿独栖，聊度余生。

她呢？仍偶尔拍片，或者参加公开活动。

前不久，温碧霞和娜然一起出席了2023大湾区电影音乐晚会。两代“妲己”同框，新老接力，梦幻联动。57岁的温碧霞一袭粉色露肩裙亮相，还是熟悉的大波浪与烈焰红唇。

镜头闪过，仿若“火玫瑰”重现，“苏妲己”还在江湖。

我们留不住逝川之水、迅疾的飞鸟，但幸好，还有一些人，花开花落两由之，并与我们一起见证着人生“在场”的意义。

● 参考资料

[1] 非常静距离 | 不老传说温碧霞 

[2] 经典之夜 | 温碧霞访谈

[3] 今夜不设防 | 第一辑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