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养老育儿记（77）一衣带“情”：为母亲扮靓自己_风闻

    去年夏天给母亲做了两件真丝料子的坎肩衫，那料子的文案树影彤彤，“应似天台山上明月前”那般光彩照人，母亲十分喜欢。我原本劝母亲做一条裙子，她看了料子后心头一盘算，就将“一”掰成了“二”。

    母亲是劳动妇女，体形也壮实。过去作为农场的劳动者，长衣长裤便是母亲日常的着装打扮。所以，从小我很少见到母亲穿裙子。裙子在母亲眼里可能就是个碍事的装束，正如她常说的“穿上了（裙子）就不能干活了”。

    如今，母亲快八十了，还是那么热衷干活，边角飘然的裙子依然难以在她身上找到“用舞之地”。虽说“儿不嫌母丑”，可是作为儿子，我还是想把母亲先看成是个需要打扮的女人，她要是穿裙子的话，一定会更美丽。

（家庭日常饮食）

    今年夏天，我又拿了块真丝料子给她，希望能变成一条裙子。为了避免看走眼，我先拿料子到农场菜市场附近的裁缝店问了制衣师傅徐姐，徐姐一看就高兴地说道：“这料子做裙子很合适，颜色好看，穿也一定很舒服。”

   于是，我自信满满——那感觉仿佛是当年在农场学校难得考了90分一样，把料子送到母亲面前。趁她摸料子时，我说：“给裁缝师傅看过了，就等您过去量身裁衣，做工费用我会去结算。”母亲却说：“去年做的只穿了一件，另一件还全新的。我又不穿裙子，先不做了。”

    又没给母亲做成裙子，我心里有点失落。母亲接着又说了一句，简直是往我的心头扎了“一刀”。她是这样说的：“你赶紧给自己好好做几身衣服吧，穿得比农民都不如，走在路上就不怕被人笑话吗？”

    母亲是“嫌”我丢丑了。自从远离城市的职业圈子，我也摆脱了西裤衬衫的束缚。每天走路去菜市场穿着随意，旧衣旧裤，不怕“寒碜”。记得我刚返乡不久，有一次，在菜市场遇到两位买菜的阿姨，她们大概是附近某村养老食堂的厨娘。她们见我也天天买菜，一位阿姨忍不住好奇地问我：“你是包哪个村的食堂？”

    被人这么一问，我不仅不觉得尴尬，反倒觉得自己“潜回乡里”不露破绽，而这些乡亲们也真没把我当“外人”。我从容笑答：“我包自己家的食堂。”两位阿姨当时听得一脸懵懂，估计是搞不懂我在笑什麽。

    在菜市场的这一遭我还曾把它当个笑料讲给了母亲听。听罢，母亲沉默不言。人们常说不要以“衣貌取人”，可生活中谁又避免得了呢？社会所决定的心理定势使然。所以，在这种心理定势之下，衣锦还乡成了人人追求的一大目标。母亲对我的期盼自然也不能免俗。

    过了几日，正巧我不在的那天，从市农业农村局副局长任上调来农场担任新场长的领导来家探望卧病的父亲。这还是4年前的旧事。事后，母亲与我闲话此事时容光焕发。母亲说，何场长掀帘子进了里屋，坐到我父亲床前，还伸手扶我父亲起身。当时，同来了好几位农场干部，家里都站不下了，隔壁还钻进来看热闹。

    提到“隔壁”，母亲忽然脸色不悦，她瞥了我一眼口气颇为不屑地说道：“何场长问你爸‘你儿子在哪里工作？’你爸那耳朵怎么听得见，我当时又没站在边上。嗬嗬，这时‘隔壁的’答应得比谁谁快，大声地说‘他儿子在外打工，很苦的’！”

    我当时秒懂了母亲的意思，是怪我平日穿得太寒酸了，一副穷苦相。虽说我不太在乎那些世俗眼光，可是连累母亲也在人前“丢脸”，我心里终究是有点惭愧。我倒毫不为自己被人看低而自惭形秽，惭愧的是我有错在先——未以好皮色示众，愧对群众的眼睛。只可惜，那时父亲卧病在床，教我如何能够衣着华丽招摇过市呢？

    如今，父亲已离世三年有余，我可以认真收拾收拾自己的形骸了，加之母亲的一再催促，我干脆将今年落实为“扮靓之年”。不仅要扮靓自己，更要扮靓一家子，母亲、老婆、孩子，还有岳父母等等。

    我的橱柜里收藏着不少真丝布料，农场难得还有一位宝藏级的裁缝师傅，这真算得上是万事俱备，东风相助，于是“扮靓之年”风生水起。

（部分料子）

    说起找裁缝师傅量体裁衣，这样的体验我已中断了20多年。小时候，有几年的年末，母亲请裁缝师傅带着工具来家里，为我们一家人定制春节换新的衣服。这是很隆重的事务，母亲除了付给师傅丰厚的工钱外，还要精心备上好酒好菜供奉师傅一日两餐。那几天，师傅一般在我家用过晚饭后才回家，第二天在自家用过早饭后再来。

    随着长大，请裁缝师傅上门制衣的事渐渐远离了我的生活，而后买现成的商品服装不仅省时也更省钱，工业成衣的做工有时也更精巧。时代如此飞速地前进着，一切有如流光飞逝。我们不可能也不应该扼住时代的脚步。但是，让那些凝结着人类心思的手工艺就那样快地淡出了我们的生活，实在也太让人心痛了。

    今日的农场竟还保留着裁缝店，对我来说简直是天赐的福利，让我有幸去寻回那儿时量体裁衣的乐趣。这份乐趣在现代都市人眼里就是昂贵的私人定制。

    母亲虽不擅长制衣，但对师傅制衣的情况却是了如指掌。所以，就裁缝的事想要在她面前打马虎眼，那是很难得逞的。

    前些天，我选了一块墨绿色的料子先征询内人是否喜欢做条短款外裤，内人似有一脸的嫌弃状。我心安理得地让师傅给裁了一条西装短裤。取回家来，被内人见了，她顿时两眼放光，分明是垂涎于我的时装。她抢了去试穿，在镜子前左转右转，似有脱不下来的意思。

（下左：内人试穿岳母的新装）

    剩余的料子还能做两条那样的短裤，不巧的是，我们已经计划好过两天就要出趟远门。我把裤子强索了回来，然后无奈地对内人耸耸肩，说：“对不起，谁叫你先前看走了眼。要做，也得等出门回来再找师傅去做。”内人忿忿不平，嘟起了老长的嘴。

    第二天一早，我齐刷刷地穿着新做的真丝衬衫搭配西装短裤到母亲住处了，这样闪闪发光的打扮让母亲养了眼，也讨得了她的欢心。坐下闲聊时，我笑话起内人眼力不济的事。母亲一本正经地回道：“她喜欢，那你还不赶紧也给她做一条？”

    我推说后天就要出门哪里来得及做。母亲却较真地说：“怎么会来不及？你催师傅今天晚上加个班赶一下工，什麽裤子做不出来？好了，不要罗嗦了，快去跟师父讲吧！”果然，师傅愿意当晚赶制。我喜出望外，赶紧带着内人和料子又回到裁缝店，让内人速速量了身材。

    7月中旬，我们这趟出远门期间，内人穿着新制的时装短裤搭配着粉色上衣，上街招惹的回头率一再提升，内人不知有多开心，她一高兴就默念着：“谢谢婆婆，让我有新衣穿。”这真可谓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的现行案例。

    不论谈天，还是说地，衣食住行的排列大致都以“衣”为先，这是一个饶有趣味的现象。从大理而言，衣服成就了人兽之别，以及无法回避的古老观念——贵贱之分。现代人只须承认，服饰给人类、给生活带来了美。这除了服饰本身所具有的美的元素以外，还有服饰修饰了人体，人类因服饰才可取长补短，有藏有露才会呈现美。

    再从我家的具体情况来看，新衣连缀起家人的紧密关系，和谐一家人的亲密感情。真要庆幸人类发明了服饰。（完）

（探望年过9旬的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