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时光 -我对年代的记忆(3)_风闻
摩天轮888-06-29 11:07
六
临街两间房屋西边靠路的那间做了灶屋,也就相当于现在的厨房,屋的西北角砌有一副双孔柴灶,安有两口铁锅的灶台与入柴的灶眼之间砌有伸向屋顶的山墙,灶的烟囱隐藏在那山墙里向上穿过屋顶,山墙上还砌有放调料罐的搁架,白石灰粉好的灶墙上常常有瓦匠画的花鸟鱼虾图案,有时也画上松鹤啥的,墙面翻新重涮石灰时图案也就会更换,可当年在我看来我最喜欢鱼虾图案,现在想来也许是当年好吃的东西太少的缘故吧。水缸就放在灶前,水缸前是空旷的,一直到木排门。在灶屋里透过木排门向街面上看去,长春桥上人来人往的情形一览无余。
在我家与姑妈家的院子北边还有一大块空地,这与我家向东的邻居家不同,如果问邻居家院子有多大的话,那就是那块空地加我家小院子相当。很小的时候我不知道也没想知道为什么会空着那么块地,地里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废弃的磨盘,直到我上小学三四年级时我家与姑妈家翻建房屋,长春桥南西侧后面小屋里住着的包师傅爷爷告诉我说,那空地是我曾祖父当年开豆腐店加磨坊时磨坊的所在,后来磨坊用不上就塌了,但地还算是我家,一直荒废在那边的。
灶屋与东面的小屋间临南排门那边有一桍没砌砖用来相通,东屋临街只有一扇窗子,没开门,里边放个一米多见方的饭桌,算是餐厅了。我也已经忘记了当年外婆带我时住那间屋床的具体位置,模糊中我还小的时候饭桌是放在灶屋靠东墙的,应该是灶屋开了小店后才搬到这屋来的吧。那么床应该是靠东南角的,当时后半屋放了些杂物,印象中有书桌。记得有两年我父亲在那书桌下挖了个长方形的坑,他向我小舅舅要了些“马鳖”的幼仔养在里边,我们这里叫“马鳖”的东西可不是百度上能查到的马鳖,现在百度上说的马鳖指的就是蚂蝗吧,当年我父亲养的“马鳖”学名应该叫“土鳖虫”,成虫晒干后是药店收购的一味中药,具有活血化淤的功效。关于我的舅舅们,我在后面的章节里再说。
七
七十年代末期政策放开后我父亲通过关系弄了个执照开了个经营百货的小商店,因当时我在外上学,我现在都记不起来那店是以谁的名义开的。其实那间房屋开店是十分合适的,本来就是店铺用房,临街用的是活络的木排门,其实当年街上两边住家 祖上开店的基本上都会在临街开个排门,算是店面吧。我家开店后临门前放个玻璃柜台,柜台后又放个木质货架橱,等木排门一扇扇拿开,在街上看就是一个标准的商店模式,这店一直开到我结婚后有了儿子生活条件慢慢改善了才渐渐地停了。
前两年镇上搞规划进行拆迁,好像有一条路要经过我家老屋那边,镇上拆迁办的人打我弟弟电话,联系沟通事宜,我弟弟不知道从啥地方找到了当年办理执照时的手续,有一张是县计划经济委员会批准我家临街两间作为商业用房的批文,说来我也在政府部门工作了近四十年,我都不知道当年开店还是需要这些手续的,现在想来我写下当年这些经历真有必要,有些东西可能不经意间就能让你了解当年的生活与现在是多么地不同。
弟弟找出来的东西还有他当年高中毕业后的待业证、我妹妹在城镇集体企业做临时工时的临工证等,我不知道我父母当年把这些东西还留着,其实在镇上的生活时间弟弟妹妹都比我长,我上高中时就离开了老家,后来中专毕业分配了就一直在外乡镇的单位所在地住着,住房是单位分配给的公房,结婚时单位给了个厨房就当家了,好多当年老家的资料也只有在家的弟弟能找到。
在镇上我家情况也算特殊,我与弟弟都是五十开外的人了,但我们在老家的家产都没分过,有人问起为什么不分,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母亲大人还在,我们做子女的分什么呢?时至今日,基本上每周日到周四晚上是我到老家来陪伴我卧床的老母亲,弟弟则是周五、周六两晚来陪,妹妹嫁得近,白天基本是是妹妹在服侍。
我常常在想,我得感谢妹妹与弟弟,如果父母只生了我一个,那这些都应该是我的责任啊,感谢妹妹与弟弟为我分担了许多。妹妹常对我说,哥,妈在,我们兄妹三个就还是一家哩。我想想也是这个理,如果有一天我老母亲不在了,那我们兄妹三个之间走动肯定会不如现在啊,所以我还是十分珍惜当下的,也希望卧床的老母亲能多活几年。
八
小海镇上的居民与本地其他地方一样,都是上百年前从全国各地移民来的,由于移民来源地的不同,本地的方言十分复杂,地域不大的一个南通县就有好多种方言。在小海镇上,居民大都讲启海话,启海话是基本与上海崇明话一致的方言,而在镇西三四里外再往西的几个村,则讲的是近乎南通老城区方言,虽然与真正的城区话有些微的差别,但在启海人听来完全一样,都称作是南通话。南通县在民国里是跨江而治的,现在隶属于张家港的长江南岸边上的几个乡镇当年也是属于南通县的,他们那边讲的也是与我们街上人略有区别的启海方言。启海人很奇怪,我们把不同于启海话的南通话、金沙话、二甲那边的通东话等统称为江北话,而启海话则有时也直接叫作崇明话。但至于说哪种方言是由哪里来的则各有不同,甚至有人说我们这里说启海话的是元朝时从蒙古那边流放过来的人的后裔,且言之凿凿地说在内蒙的某地有说我们一样方言的,还有说看小脚趾上指甲是两瓣的,是正宗的蒙古族后裔。
小时候我对自己的身份认同很困惑,因为我从小由外婆在小海街上带大,我外婆家在与小海相邻的东沙公社,它更靠近南通城,是纺织之乡,后来与观河乡合并为观音山镇,是标准的讲南通方言的地方,外婆带我与我交流时都是一口的南通话,而我父亲也从小教我启海话,所以我两种方言都能说,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我到底是哪里人呢?
我第五个姑奶奶家在河南街上,小时候我去玩时几个表姑妈总叫我“小江北人”,去河南街上我母亲工作的镇办皮鞋厂玩时母亲的同事也有这样叫的,一起玩的小伙伴有时也这么叫我,我不生气,因为邻居中也有几家父母都是讲南通话而小伙伴却只讲启海话的,但本质上那些小伙伴与我一样甚至比我更有江北人的基因。只是我这个“小江北人”到了外婆家那边的几个舅舅家却不被认同,小时候我有几个表哥老叫我“崇明浪头”或是“南蛮子”,我不知道也没谁告诉我这些是啥意思,但我知道这些是把我与他们隔开的语句吧,长大后我忽然觉得表哥们这样叫我其实是带有嫉妒的成份,因为我外婆没带他们却专门到小海来带我,在他们眼里,我才是我外婆的宝,对我外婆而言所谓“孙子不如外孙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