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剑｜发挥新媒体平台在城市重大气象灾害风险治理中的社会协同作用_风闻

编者按

近期，据央视新闻报道，华北、黄淮等地今年迎来最长连续高温，6月22日到24日，北京市大部分地区最高气温达到38℃至39℃，6月22日北京南郊观象台气温飙升至41.1℃，是有观测记录以来历史第二高。而端午节假期过后，据央视新闻消息，28日起，北京、河北天津等地将出现强对流天气，局地或出现8至10级雷暴大风和冰雹。此轮极端天气亦引发公众的广泛讨论。事实上，近年来，随着全球气候变化加剧，极端天气已经不是遥不可及的威胁，而是全人类迫在眉睫的现实挑战。2022年底，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城市治理研究院曾召开相关学术研讨会，围绕极端天气下的城市治理韧性展开探讨，本刊以此会议为基础，形成“增强极端天气下城市治理的韧性”圆桌会议。值此之际，本公众号特推出本组圆桌会议相关文章，供读者思考，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公众号立场。

发挥新媒体平台在城市重大气象灾害风险治理中的社会协同作用

徐剑｜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城市治理研究院副院长、

媒体与传播学院特聘教授

本文原载《探索与争鸣》2022年第12期

非经注明，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

徐剑教授

在信息技术高度发达的社会，任何极端天气所引发的灾害都不再是单一的气候和自然灾害问题，社会情绪的传播速度异常迅速，具有“社会放大效应”（Social Amplification），会引发具有高度复杂性的政治、社会和文化问题。**超大城市的复杂治理难度使得气象灾害所引发的上述问题复杂地连接在一起，并且具有高度的不确定性，这意味着重大气象灾害的应对必须从单一的应急管理的思维向系统的风险治理的思维转变。**一方面，重大气象灾害所引发的各种结果是风险的最终产物，这意味着需要更多地将着眼点转向各类风险的化解，从末端的灾害处置向综合性的风险治理迁移；另一方面，应急管理的思维总是狭隘地局限于受灾主体和应急处置主体，往往忽视了社会公众及其他利益相关方作为风险参与者、亲历者和感知者的功能。系统风险的处理要求充分考虑到政府、企业、公众、媒体、社会团体等不同类型多元主体在灾害中的能动性，动员各种力量加入综合性的城市风险治理过程，建立多元主体交流、协同、互补的新的综合性风险治理机制。

新媒体技术对于超大城市的风险治理具有双重性。一方面，由于新媒体技术所带来的信息传播速度的指数级上升，在危机背景下，各类“信息疫情”更容易通过社会化媒介以几何级的传播速度扩散开去，使得局部的风险信息或危机信息可能由于过度快速、广泛的传播而被无限放大、扩张；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新媒体平台因其广泛联通、瞬时传播、在线协同等特性，亦可推动多元的社会力量参与综合性风险治理过程。 

推动建立多元主体参与的风险沟通机制，

妥善应对重大灾害中的“信息疫情”

“信息疫情”是指在灾难爆发后包括谣言、小道消息在内的大量信息通过现代网络通信技术快速传播，引发公众非理性的恐惧心理，甚至是大规模的社会恐慌，并最终对社会稳定和灾后治理造成破坏性的影响。在重大气象灾害中，“信息疫情”已经成为一种典型的“次生灾害”，其传播速度和危害性甚至要超过传染病意义上的疫情。

灾害常常会给人们带来高度的不确定性，这使得民众会有更加强烈的信息搜集和获取的需求，而新媒体平台信息传播的即时性、广泛性和多主体性已经使之成为灾害危机中民众持续地获取必要灾害信息的最重要来源。灾害发生后，民众对于信息的需求会在短时间内快速上升，而此时权威的信息量供给往往是最不充分的阶段，这种灾害信息需求和信息供给之间的矛盾就会刺激大量的社交媒体创作者生产与灾害有关的信息，而这其中往往就包含大量的虚假和误导性甚至是博眼球的内容，并能够因为短时间内权威性信息的缺位而获得极大的传播空间。 

**风险沟通是风险治理中的核心环节，包括各种社会主体间的沟通和风险应对的各个环节之间的沟****通，而多元主体力量在危机传播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新媒体平台在应对重大气象灾害中的“信息疫情”方面不能随波逐流，而应积极联动各方主体，推动建立多元主体参与的风险沟通机制，在灾害风险治理中发挥积极作用。其一，应充分利用新媒体平台的技术可供性，通过话题标签、灾情专区、官方认证等形式为公众第一时间获取真实有效的灾害信息提供便捷的渠道和权威的信息来源；其二，要发挥平台力量将政府及相关部门、主流媒体和自媒体、社会组织和各方救援力量、专家学者、网络意见领袖、受灾地区群众等纳入多方对话有序互动的多元风险沟通机制中，引导各方积极通过新媒体平台发声和发挥各自在灾害处置应对中的作用，积极主动地进行网络议程设置，通过源源不断的内容挤压负面和误导性信息生长的空间；其三，对于灾害风险所引发的“信息疫情”，应当主动开展科学化、有针对性的应对，让社会责任回归平台主体。

充分连接统筹社会“微资源”，放大社会力量在灾害风险治理中的自组织作用

在传统的气象灾害应急管理体系中，通常将政府部门管理统筹调度下的专门化救援队伍作为灾害应急处置的主要力量，但却常常忽视作为灾害亲历者和参与者的公众及各种社会主体在其中组织的自救和社会援助力量。当然，这背后的原因是多重的。一方面，社会力量的零散性和信息的缺离、失序导致其很难得到有效的整合和调配；另一方面，由于基层社会力量的“在地性”，以及缺乏专业的救援救助手段和保障措施，即使能够得到有效的统筹，也很难在更大范围内发挥作用。但事实上，社会力量是灾害治理中非常重要的资源要素，灾害中基层的社会治理结构是充满着微小的孔隙结构的，而许多社会孔隙是需要也唯有社会力量才能够渗入的，这也就意味着在灾难来临之时，社会力量（不仅有规模化、组织化的企业和机构，更多是碎片化、底层化、个体化、流动性的社会“微资源”）的整合调配就显得尤为重要。这种分散在各基层单元的“微资源”的数量是十分庞大的，如果能够得到充分动员和合理统筹，将迸发出巨大的能量。数字媒介技术的瞬时性、连通性和新媒体使用的广泛性，能让灾难中的社会动员发展出更多的形式和可能。如“在线互助文档”等形式，不仅将分散、零碎的信息及其背后的“微资源”进行了统一的连接与整合，而且能够在时间与空间上最大限度地发挥社会力量的自组织性优势，实现灾难危机中各类需求与供给的精准匹配。

**重大气象灾害在现代社会所引发的风险是一种融合了气候、空间、社会的复杂网络的结构。**首先，气候变化问题是一个典型的复杂系统问题，如“蝴蝶效应”“厄尔尼诺”等现象都表明了这种复杂系统的敏感性，也正是由于这种复杂系统的难以预测性，导致气象灾害的风险往往超出人们的感知与预警能力，无论是在时间、空间还是危害程度上，都表现出极高的复杂性，如跨区域的受灾分布、所引发的次生灾害的多样化，等等。而社会系统同样是一个复杂系统所组成的网络结构，因而气象灾害与人类社会复杂性的叠加会使得灾难的危机治理所要面临的问题极其广泛、多元和相互纠缠。在这样的背景下，基于新媒体平台的“互助文档”等新兴媒介实际上代表了一种复杂系统中的高连通性节点，它可以将复杂分散的气象灾害与社会问题、社会资源重新连接到一起，从而使得被灾难冲击的社会网络结构通过自组织重新整合形成一种重组的网络结构，这种网络结构在灾难中无疑具有更好的效率和稳定性。因此，新媒体平台如果能够在数字技术的基础上充分连接到社会的各个层面，实现跨时空的资源整合，就能够发展为一种灾害风险下媒介协同治理的新形态。相比于传统的治理方式，它具有速度快（瞬时连接）、范围广（突破空间地域限制）、多模态（整合多种类型的信息）、联通能力强等多方面的优势，可以在重大气象灾害中发挥重要作用。换句话说，新媒体本身并不直接扮演灾害现场的力量型角色，而是通过有效的连接将人类社会作为复杂系统的自组织性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来，从而在不断的联通和重组中实现系统的自愈和稳态的重新建立。

发挥灾害中社会心理的稳定和调节作用，最大限度凝聚社会共识

重大气象灾害因其突发性和极端破坏性，往往会在短时间内对社会心理造成极大冲击，极易造成创伤后应激障碍，引发恐惧、抑郁、焦虑等状况。国际救援组织指出，“生还固然是生命的奇迹，但只有及时的心理救助, 才能帮助生还者尽快稳定历经灾难摧残的心情，重回正常的社会生活”。研究显示，重大灾害发生后,灾区群众是第一级心理创伤人员，急性应激障碍发生率高达20%~50%，一般心理应激障碍更为普遍。在近几年发生的重大气象灾害中，新媒体已经成为民众释放情绪以及寻求心理救助的一个重要渠道。新媒体平台的互动性也为跨越时空的心理支持提供了更加丰富的可能性。如在许多受灾群众发布的微博留言中有大量网友加油打气的鼓励性评论，这种来自陌生人的鼓励虽然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往往能够在灾难来临的紧急状态下给予受灾群众信心，对其心理状态产生积极影响。

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一般表现

当然，除了网民自发性的加油打气之外，在灾难中发挥专业性的心理干预和心理援助力量是极其重要的。在这方面，应当充分利用新媒体平台发挥好以下作用。第一，借助新媒体的海量社会情绪内容建立起科学观测的危机心理反应监控和信息反馈系统，通过大数据对灾难危机中的社会心理反应进行实时研判，能够为政府的社会心理危机干预决策提供重要的数据支持和动态反馈。第二，精准识别灾难危机中急需心理干预和创伤治疗的个体，并与心理干预机构、专业队伍及各地区心理援助平台、热线合作形成专业化的心理服务信息系统和网络，能够主动发现和帮助有需要的民众进行即时的心理服务匹配，为有需求的民众提供直接服务。第三，扮演好灾难社会心理的“疏导者”和社会情绪的“泄压阀”角色。群体心态是蕴含巨大能量、拥有巨大影响力的情绪聚合体，在负面情绪的病毒式传染下可以迅速对公众心态造成大规模冲击，但在积极引导下也可能凝聚起巨大的正能量。因此，新媒体平台一方面要通过开辟互动专区等形式为民众的情绪宣泄和自发性的心理支持提供窗口，另一方面也要通过各种方式积极引导社会情绪的整体走向。

近日，四川雅安村民倪太高两度上山救下在泸定6.8级地震中坚守水电站而失联的甘宇的故事，通过社交媒体引发广泛关注与共鸣。在灾难中新媒体的价值在于通过人人传播挖掘和传递更多可触可感的个体叙事和建设性新闻，通过广泛传播形成的规模化社会共情扭转悲观负面的社会情绪，最大限度地凝聚起社会共识。应积极鼓励各类主体在新媒体平台传播灾害发生后自救互救的感人故事，通过灾难中暖心故事的传递创造积极的情感体验，尽可能激发处于情绪低谷期社会公众的内心希望，将社会情绪向积极正向的方向引导，从而形成强大的正能量浪潮，达到对群体性应激心理进行调节疏导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