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吃饭吃到老鼠时_风闻
张佳玮-作家-06-18 20:09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真有人吃鼠的。
苏轼也吃过鼠。
他在海南时,给弟弟苏辙写信,“土人顿顿食薯芋,荐以熏鼠烧蝙蝠;旧闻蜜唧尝呕吐,稍近虾蟆缘习俗。”
熏鼠烧蝙蝠,搭配薯芋吃,蛋白质和碳水都有了?
蜜唧就是幼鼠。按《清稗类钞》说法:小老鼠,浸在蜜里;吃时,主人斟酒,侍者分送;入口时还唧唧作声。
苏轼说以前听说蜜唧会呕吐,待久了,倒也还好。
当然不止这一种吃法:
《清稗类钞》说:当地有大老鼠,都接近猫了,那就“干之以为脯”:弄成鼠肉脯来吃。
越南人也吃鼠。《国家地理杂志》有一期说:湄公河三角洲,啮齿动物肉——鼠肉——比鸡肉价格还高。
据说湄公河三角洲,每年生产多达3600吨活鼠,可以卖到200万美元。
而且越南吃老鼠法子,还多种多样:热水里烫死的,打脑袋拍死的,不一而足;熏鼠肉、油炸鼠肉、烧烤鼠肉、蒸鼠肉、煮鼠肉……
还有越南人认定,鼠肉对孕妇好,因为蛋白质含量高,脂肪低。
有些人认为鼠肉吃起来像鸡肉,但又比鸡肉味道鲜,大概介于兔肉与鸡肉之间。
——题外话,对于罕见肉类,大家好像都习惯用这种“介于X肉与Y肉之间”的说法;以前有朋友请我吃了蛇肉,让我谈想法,我也只能支支吾吾地说,介于鱼肉和鸡肉之间。
既然介于兔肉与鸡肉之间,许多地方也真会用鼠肉来做兔肉与鸡肉的平替。比如巴伦西亚大锅饭,惯例加兔肉或鸡肉,以前曾经用过银腹鼠或沼泽鼠。法国人也有过用烤兔子的做法烤老鼠肉的。拉美许多传奇小说里,流浪汉用烤老鼠肉搭配蜜李、杏儿、苹果,都是顿好饭。
我很怀疑这玩意和纬度有关:
比如东南亚,比如靠近赤道的拉美,比如撒哈拉以南的非洲,不止一个国家历史上有吃烤鼠肉的记载,甚至还吃出了花样。
但越远离赤道,似乎大家对吃老鼠就不习惯了。
也因此,吃老鼠,经常是不得不为之。
我国唐朝有个壮烈的故事,张巡守睢阳。粮草断绝,于是“罗雀掘鼠”:吃鼠肉在当时,是绝境下的挣扎。
当然,有些人大概觉得,下面的人就活该吃老鼠。比如明末关宁缺军饷,士兵不高兴了,礼部侍郎周延儒却觉得何必如此?
“古有罗雀掘鼠而军心不变者,今何动辄鼓噪?”——古代人都能吃老鼠维持士气,现在你们闹个啥?
大概,吃鼠,也得分。
有些地方有些文化有些人,觉得吃鼠并非不可接受。中非东非、湄公河三角洲、海南岛的苏东坡,都有过吃老鼠的经历。
但对不惯吃鼠的人而言,这就很可怕了。
古龙《绝代双骄》里有个细节,很体现这种差别:大反派魏无牙,自己习惯跟老鼠打交道,甚至可以吃老鼠过日子;主角江小鱼们却没法子,只能干瞪眼。
如果是越南人招待已经习惯了鼠肉的苏东坡,给他上一盘熏鼠烧蝙蝠,苏东坡大概也能笑笑吃下去,还会写信跟子由描述呢。
但另一种情况是,比方说:
《冰与火之歌》里,君临跳蚤窝小店里,有一种供给贫民的褐汤(Bowl of brown)。

按原著说法,褐汤的材料通常包括大麦、胡萝卜、洋葱、芜菁,以及各种乱七八糟能找到的肉:鱼、鸽子甚至老鼠肉。
所以大多数顾客宁愿不去细想里头是什么肉,反正炖碎了炖烂了,别细想了。知道这破玩意的卫生和健康也指望不上,闭着眼喝吧。这玩意是中世纪许多欧洲最底层饮食的形象:
不为了活下去,谁喝这个?
二丫·史塔克落魄时,就喝过这种汤。

如果在日常饮食里,见了这种炖烂的鼠肉,是个人都会一拍桌子:
“这锅里除了老鼠,到底还有些啥?”
话说,《围城》里描述过另一个类似的故事:
方鸿渐们住店要吃肉,店家拿来的肉上却长了蛆;被指出后,店家先按灭了蛆,等抵赖不了时,还强辩说这是肉芽,还嚷嚷了一句所有爱耍无赖打压他人底线的人,最喜欢嚷的话:
“你们不吃,有人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