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养老育儿记(71)病中10小时_风闻
来者建强-仁者见智05-16 18:18
检验内人主持家务的能力有无长进,只要我生一场病即可。这话听起来多少有点像脑袋烧坏了而出口诅咒自己的,但“这就是事实”。
我很少生病。以我对生病的标准而言,不到卧床不起都不算生病。所以内人说我“很可怕”,还好不是她的老板,当然现在没有人做她的老板。我不生病,家里家外的闲杂事等都主动归我处理,所以内人几乎得不到被检验的机会。
机会好像有过一次,大概三四年前,时间过得太快,记忆已经覆盖。前天,机会才再现了,为了不忘却,我需要一点凭据。
前天晚上,我高烧39.7摄氏度。这是此生四十多年我所知的自己发烧的最高值。有记录在案的上一次高烧——39.4摄氏度,是进浙大之初的军训那会子。因为年轻,即便高烧,我依然一刻不休地“战斗”在军训第一线。一个月后的全校军训汇报大会上,我的名字列在二等功的光荣榜上,也许和我的高烧有关。顺便提一下,一等功一栏是空白。

因为数值实在惊悚,我想不值得拿它吓唬老婆孩子。若是让小宝听了,或许她会再往我的伤口上撒点东西,比如她可能会说:“爸爸,你好厉害!”为了避免悲剧,晚上9点时,我量了体温后只说想早点去睡觉。身体烧到这个份上,裹在幸好没有被卷起来丢进大橱柜的初冬被子里,我仿佛浸泡在瑟瑟发抖的冰雨中。
需要特别提一下,我这次发高烧和流行病毒没有什麽关系,尽管导致我身体像火像冰一般燃烧起来的这个病挺常见的,尤其是在春夏之交时节。是的,千防万防我没防住中暑,含糊地讲也算是“中邪”。
我是怎么中暑的呢?说来惭愧,仅仅是因为跟着一群小朋友在午后出去溜达了半个小时。午后,云层有点厚,太阳若有若无,大地暑气蒸腾。早知道这么描述,就不该出去。期间,我们穿过一片古老传说中的外人禁入的小树林。林荫中的确凉丝丝,怪不得老话常说“荫蔽子孙”。可惜,我不是“他们”的子孙,而纯属不速之客,贪图了凉意,再走回闷热的太阳底下,就中招了。我如此解释,是否太像古老医学。
睡前先后服了家中常备的两种中药——可惜没有藿香正气水——事后证明好像也能管用,药名我就不广而告之了,一则怕它们再涨价,二则,更管用的可能是我个人的自救之举。
蜷缩进被窝时,我使出全力在自己的脖子上拔了痧。说好听的叫拔痧,其实是举起右手不顾切齿之痛地拧自己。我一边拧,一边记起了母亲常说的那句话“人很贱,生病的时候更贱”。所以,拧疼自己,不必自怜。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起床,内衣有些汗湿,昨晚发生了什麽,我记忆里一片模糊。看镜中自己的脖子,喉结两侧挂着两条紫色的大茄子。我面对作贱自己的努力有果,深感欣慰。
再测体温,38.5摄氏度了。身体有点发虚,四肢无力,呼吸正常。去了一趟洗手间,喝了一杯温开水,含了一口补充体能的蜂蜜,然后感叹自己尽职尽责到生病的日子也如常早起,于是我重新滚回了被窝。很快,迷迷糊糊睡着,盖着被子,我开始有忽冷忽热的感觉,大概是直通肤表毛孔的体内气机正在试着恢复运营,忽开忽关,闷了一晚的热力一阵阵往外冲出来。
在我睡这一个多小时的回笼觉期间,我隐隐约约听到内人问我“要煮早饭吗”。要煮的早饭是配料十种左右的八宝粥。我半梦半醒地回复说:“不用那么早煮,你们一般9点多才吃,闷得太久,影响口感。”口感,是一位负责的家庭煮男的脸面。

(我的脸面,近日最新的)
早上7点,我又自觉醒了。我起床,煮八宝粥:白莲子、糯薏米、糯黑米、糯小米、百合干、大白豆、扁红豆、黑加仑、鸡头米、绿豆。这是最近更新的配方。内人极其排斥绿豆,我一再坚持,并以绿豆特有的功效——清热解毒——说服了她,才为它争取到机会,光荣加入我们的早餐。
身体仍然发虚,无力。把八宝粥原料处理得当放入电高压锅后,我再次滚回床上。直到快9点,仿佛是我的身体知道香喷喷的八宝粥已煮好。为还未下楼进膳的母女俩煮了鸡蛋,然后我一边吃,一边决定早上暂不去母亲那里“打卡”了,以免被她笑话,说我没用。
吃完,我又继续睡觉。睡觉是病中人疗效靠谱的免费药。人一病,事就多。我差点忘了,标题所言“病中10小时”是从以下时刻为起点的,此前都不能算进这里,或者说“好戏”这才要开始。
我真的病倒了,内人和小宝真的就只能“自求多福”。冰箱有菜,内人不用出门买菜,算她走运。厨房有热水,内人会洗碗,尽管平时全是我洗,但这次我抱歉地给她留下了我的还未洗的碗勺。煮几道可口的菜,那才是横亘在内人面前的、也是完全在我意料中的严峻挑战。在我不幸的时候,她不幸地遇到了挑战。
我一直睡到中午12点,“病中10小时”的前3个小时就这样在舒服的睡梦中度过了。我下楼,看到内人还没有做好午饭,确切一点说,仅仅备好了两个蔬菜——西兰花、茭白配白蘑菇。肉食是昨天吃剩下的我卤制的牛肉。看在她已经在努力的份上,生病中的我没有对此显露出一丝不悦,因为生病又生气的话吃亏的只能是我。冰箱里有鸡蛋、西红柿、娃娃菜、黄鱼、溪鱼、排骨、自制香肠,等等,似乎每一样都比那两个蔬菜更容易成为病人的可口佳肴。
平素,我家餐饮确实朴素,尤其以荤素搭配的肉汤最为典型,比如西红柿牛肉汤,毛豆排骨汤。内人是这些家常小菜的权威品鉴者和忠实粉丝。她不是不想学着做,总是热切期盼我教会她,允许她在边上看。时间久了,她一直学不会,我丧失了教学的热情。后来我领悟了,也向她不讳直言:“你在妈妈那里没学会的,这辈子就很难学得会了。”内人微笑着向我撒娇道:“我是很想学的呀!”唉,只要会一点撒娇,女人的命就会比男人好太多,太多。
手指被铜锅的耳圈烫了,手臂也遭火爆油星荼炭,两个蔬菜折腾内人一番后终于上了桌。嘴毒胜我的小宝这时开了口:“太不容易了,妈妈做的饭,哈哈。”平时,我就像一个定时闹钟一般12点准时开饭,这次已经下午1点了。
小宝火急火燎地夹了一口菜进口,立马翻出舌头张大嘴就发出“嘔”的一声。我在病中,我的味觉是失准的,所以我唯有保持沉默才是正确姿态。其实,已经有小宝这样童言无忌的大众点评了,何须我这个老师傅再冒险出头。
幸亏,米饭煮得很烂,有助于我快速咽下。小宝见我如此反常,她立马变得谨慎起来。等内人坐下时,问在座诸位“还可以吗”。我失语,小宝心中有鬼似的正式发表点评道:“茭白有点硬,可能没有去皮吧。”
吃完下午的中饭,我放下碗筷又轻松上楼睡了,这样的惬意似乎从来不曾发生过,不用等她们吃完,把一切收拾停当,才到床上安放我劳累的心身。
晚饭还是要这么吃。作为病人,我必须要站出来为自己的养身维权。我先向内人公开了“39.7”的事实,当时已退至“38.2”的新情况也通报给了她。内人深感安慰,说道:“你昨晚没告诉我们,是怕我们睡不着。”算是吧。然后,我就有理由告诉她晚饭我自己煮带汤的猪肉荠菜馅的馄饨吃。
馄饨是自制好了一直存放在冰箱冻着,内人曾尝过两次,赞叹过两次。我郑重“教育”她,说:“带点汤汤水水的食物比较适合病人吃。加点醋,很开胃。这个你一定要记住了。”
醋也是家里自制好的冰糖蒜醋,陈放了两年,一直是令内人垂涎的蘸料。可惜,遇到“大事”,她脑袋里就变得一片空白,啥好吃的都想不起来了。怪不得我经常要和她开玩笑说:“我要是没了,你能不能过得更好?”
这种时候,被我逼到墙角的内人通常会一言不发、可怜巴巴地又是摇摇头又是看看我,意思不知是“你不会”还是“我不能”。总之,只要她能祈祷我长命百岁,身体健康,日子就那样吧。
小宝晚饭要吃什麽。这时,我完全是让人作主的,所以必须由她自己来选。内人抱着一丝希望,问小宝要吃馄饨还是米饭。小宝不假思索地“羞辱”了她:馄饨,额外还再补了一刀,说:“跟爸爸一样。”听起来,像是跟爸爸才能吃香喝辣一样。这孩子,难道也是被我宠坏了!
晚饭就是带汤水的猪肉荠菜馅的馄饨,外加了一粒鸡蛋和两勺冰糖蒜醋,我们父女俩一人一份。吃完,冒了一阵热汗,顿觉神清气爽,病体康复了一大半。盘算着次日一早可以去母亲那里,而她让我领取养老金一事已拖延了两日。外头太阳已下山,凉风习习,我稍息片刻,决定徒步前往附近的银行网点自助办理。这样明天就可以向老人家交差了。
路上,遇见挖掘机挖断了电线,沿街部分群众的家中黑灯瞎火,大家议论纷纷。在ATM机上提取了5个月的养老金后,顺便到快递寄存点取一个新到的包裹,是一本盼了许久的书。期间,穿过乡政府后面的一个文化广场,巧遇这里正在放映露天电影。虽然围观的人不多,但足以勾起我儿时在乡下晒谷场看露天电影的许多美好回忆。这种愉悦感,似乎彻底治愈了我的病体。
回到家,我即刻对仍在厨房艰难洗刷着的内人宣布道:“明天我复工。”那一刻,我的“病中10小时”余额清零。(完)

(露天电影,摄影2023年5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