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闫妮主演的电视剧《外婆的新世界》？_风闻

由著名编剧李樯集合电影班底联袂打造的一部先锋电影化剧集《外婆的新世界》于5月7日正式开播。该剧以外婆出走为视角，以寻找外婆为线索，串联起外婆的多样人生，实际上是一则都市寓言，涵盖了当代社会各个领域的人群，极具当下性，现实性，丰富性。该剧可以说是中国剧集历史的一次突破和革新，类型很难被定义，别具一格。其中闫妮分饰两角“精分式”上演自我救赎新旅程、邓恩熙、张瑶、姚晨、王珞丹、梅婷等参演。​

如今的电视剧市场，创作上的“内卷”是非常明显的。特别是主打短集数的流媒体平台作品，在表达手法上愈发靠近了电影的高度。拥有姜秀琼导演（曾在金马奖纪录片分类里有所斩获）、李樯编剧（很少参与电视剧创作）这等扎实班底的《外婆的新世界》，就展现了比较丰富而独特的表意构思：不同于传统电视剧的“平铺直叙”式思路，在文本与画面上的表意手法都颇有设计感。

在第一集中，我们就看到了作品的立意。外婆为了服务家庭而让步了自己的个人追求，在失去自我的状态下为家庭奉献到老，却又反过来被家人否定了作为老年人的存在意义，成为了家人眼中无价值的累赘。事实上，这种否定本身就是当代社会价值观导向的结果。

第一集以孙女的叙述为主视角，便是对于“家人眼中的外婆形象”的强化。而她身为当代年轻人的身份，包括细化处理过的当代化措辞口气，都让这种主观理解成为了当代价值观的产物。并且，这样的他者视角无疑是主观而局限的，并不反映客观存在的外婆。对于外婆过往经历的一带而过，夹在其中的个人评价，都说明着家人并不完整的个人理解，这些内容也会在随后的每一集中进行修正补全－－调整不准确的评价，丰富认知不明的经历。

跟随着家人寻找外婆的脚步，观众会和他们一起接触到外婆的不同侧面，也慢慢地拼出了“外婆”的模样，知道了外婆更多的人生经历，也了解了外婆更细致的内心世界。第二集里，我们听到了外婆对曾经误伤孙女的真实心声，这是她在第一集里未曾启齿的真实自我。第三集里，外婆曾经被一笔带过的创业经历又一次被提及，她也不再像第一集里一样地沉默，而是流露出对那段时光的留恋，通过和美红的共同经营稍作弥补。过往经历，内心世界，这些在第一集里被叙述者孙女忽视的边角料，在每一集的旁人叙述中得到了补全，也引领着孙女逐渐改变。

具体而言，在孙女的叙述部分中，外婆的自我缺失得到了多个角度的表现。这样一个为了家庭而牺牲个人需求，为了家人而任劳任怨的形，是中国式家庭中最为“传统”的大家长形象，同时也构成了对外婆自身存在意义的弱化。同时，在孙女的叙述中，我们听到了她对外婆并不认可的态度，她心疼外婆，认为她付出了一生却没有换来家人的肯定，但最终也落到了“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莫非一切不幸真是由外婆造成的”，并与“你没有主见吗”的呵斥结合起来，最终落到了女儿催促立遗嘱的“完全不需要你了”之极端表态上。这样的观点来源于晚辈身处的如今时代，符合更加强调个人价值与个性展示的当代价值观。

非常有趣的是，在表现外婆“失去自我”的时候，导演展现出了非常丰富多样的思路。首先，是“对他人立场与身份的直接替代”，这发生在了第一集的孙女叙述中。外婆帮女儿维护和同学的关系，请她们吃东西，这其实就是对女儿的“越俎代庖”，在女儿眼中却成为了“丢面子”的行为，形成了“替女儿代劳的淡化自我”与“突出自己面子的强化自我”的冲突。而当女儿临盆的时候，外婆守在医院里的外婆则成为了女婿的替身。外婆带孙女去见父亲，她本着传统朴素的家庭观念，认为孙女应该得到父爱，于是取代了原本应该做这件事的“母亲”，也又一次被对此更有主见的女儿呵斥。

更微妙的手法，则是让将外婆“一分为二”的微妙设计。在第一集中，外婆的姐姐拥有着丰富的表意作用，成为了外婆的“自我一面”－－它被彻底地分离成另一个人，从而让我们看到的外婆成为了无自我者。导演多次安排了外婆和姐姐同时出场的戏份，直接让闫妮分饰两角。姐姐正是外婆的“自我一面‘’，她在中医事业上有所成就，对外婆和孙女都显得更有主见，甚至会命令其他人模仿她的动作，与外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外婆被分成了两个侧面，自我一面化作了姐姐，那么她的本体自然也就成了没有自我的存在。

由此可见，剧集的重点是价值观的冲突与解决。外婆为了家庭让步淡化自我，这符合了传统价值观中一家之长的定位，却不吻合当代的物质、事业、个性追求的价值观，因此被家人嫌弃。而在出走的旅程中，外婆接触到了外部社会中的女性事业者、网红商业等当代价值观中的赢家，并深度涉足其中，这当然是不再让步、由心而行的自我诉求之树立。而在另一方面，外婆的帮助中也包含了传统品德的要素，也构成了对传统的自己在当代社会中价值的确定。

具体而言，每一集的单元剧主角，都会在某个角度上成为外婆或家人的等同者，从而让外婆形成“助人助己”一般的“当代化自我形象树立”，或获得弥补家庭事务中让步妥协的机会。在离家出走的旅程中，外婆在弥补着曾经让步于家庭的自己，更加伸张自己的主见。外婆的“重启无自我之人生”，就此得到了非常直观的表现。

第二集的廖向梅，当然替代了外婆孙女的位置。二人不仅年龄相当，更存在剧情细节上的联系：外婆一边回忆自己给孙女留下了伤疤，一边给廖向梅处理伤口。由此可见，廖向梅就是第二集里的“孙女”，而外婆也会通过她去弥补第一集里对孙女“好心办坏事”的缺憾。她想让孙女拥有父爱，却给孙女留下了伤疤，而对廖向梅也一度重蹈覆辙，想要帮助对方找到角膜捐赠人，却导致对方被捕入狱。当外婆抽自己耳光时，对孙女的悔恨又一次涌上了心头。然而，这一次的外婆却拿出了更强的自我主见。曾经的她在孙女受伤后再没有了任何主动行为，但对廖向梅却依然非常积极，替对方圆了心愿。这是外婆在自我上的进步，也让廖向梅对她产生了不同于孙女的认同感。而在另一方面，廖向梅其实也正是外婆本人，二人初见时都是“逃出来的”，也都担心卡车司机心怀鬼胎，产生了情绪上的高度一致，这些都暗示了二人的对等。因此，廖向梅口中的“她拯救了我”，其实也就是外婆树立自我后“拯救自己”的直观体现。

同样的操作，也发生在了第三集中。导演用姐姐将美红和外婆连接了起来。姐妹之间的等同当然极高，“就连肿块的位置都一模一样”，而美红将自己和外婆的关系形容成“量子纠缠”，让自己成为了外婆姐姐一样的存在。而在文本层面上，外婆和美红第一次相遇时，二人同时抱着一只猫，也拥有人生经历上的共性：美红开了一家猫咖店，外婆曾经也经营过小买卖。这就让美红具备了对外婆的人生缺憾弥补作用：外婆会为了服务家庭而离开自己的生意，美红却将店面坚持做了下来，与美红的相遇会让外婆重新拿起生意，树立“自我”的存在意义。无论是帮助“看穿人心自信动摇“的美红战胜判断失误的虐猫男性，还是加盟咖啡店帮忙的细节，还是最后让美红成为心理咨询师之强大独立形象的结局，都是外婆之于“自我树立”的助人助己。

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在每个故事中，外婆并非用只是符合当代思想的行为去解决问题，其中反而包含着不同程度的“传统元素”。第一个故事里，廖向梅就是偏向于传统的存在，她为人真诚，甚至会因为凶手父母“不是恶人”就无法产生恨意，对凶手进行私人的正义制裁，想去再看一看死去朋友的捐献对象，甚至有了点“古风“的意味，也必然在当代社会里行不通：杀人就会被绳之以法－－这也正是外婆在家庭里的遭遇，因为传统的“妥协让步”而被抱有当代思想的晚辈所否定。因此，外婆对廖向梅－－也是其映射的自己－－的拯救，这一次也会更加贴近当代规则。她并没有再因同情而纵容对方，或者帮她摆脱抓捕，而是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这种拯救是对廖向梅的，同样也是外婆的思想改良与遵从主见，是对于自己人生的拯救。而在第二个故事里，强化当代女性形象的关键，正是外婆对猫的天然爱意和对纯朴正义的信念，这显然都是更加传统与纯粹的东西，而它对“虐猫”这等最典型的当代社会黑暗面的解决作用，正代表了传统优秀价值观在当代的意义，也正是外婆这种旧时代老人在当代社会的存在价值，并微观到了“对当代家庭的回归”之中。

传统与当代的价值观进行互补，外婆成为符合当代的“强调自我者”，而实现过程中也依然得到了传统中优秀品质的助力。这也是本作对“坚持自我与服务家庭，价值观的传统与当代”之设问的核心答案：在当代，自我当然是重要的，任何人都不能失去它而完全迁就家庭，但我们依然需要重视一些永恒的东西，不能完全迷失于复杂的当代社会，如此才能真正成为强大的当代化自我。

可以想见的是，这也会得到外婆与家庭和解结局的映射。外婆树立起了自我，弥补当年让步自我而造成的人生缺憾，一路的历程仿佛是过往人生的重来，让她获得了又一次“进行自我式选择后走到今天”的机会，也在帮助他人巩固当代化形象的过程中，确切地找到了自己在当代的价值。同时，她的离去则促成了家人对她的愈发了解，他们在探寻过程中逐渐拼凑起了外婆的完整形象，在他者视角下进行了外婆自我的强化，构成了对外婆主动强化的同步。

值得一提的是，本片在文本层面之外，同样有着很多电影化的表达思路，与“平铺直叙”的一般电视剧有所区别。以第二个故事为例。首先，当外婆进到店里侦查时，美红摔在了地上。她的上一次摔倒是在迎击流氓之后，导致了她的残疾，因此此时的“二摔”无疑便暗示了她在邻居虐猫一事上的判断失误：自己并非强大到把握邻居内心的程度。同样是“呼应手法”，这个故事的开头与结尾形成了呼应，暗示了外婆成长对家人印象的影响。第三集开头，家人梦到自己绑架了外婆，这是对外婆出走意愿的无视。在此刻的家人心中，外婆依然是以他们的意志为导向的妥协存在。然而，当二人听完了美红的故事后，眼中的“外婆”便有了本质性的变化：他们看到了一个喂猫的老人，仿佛就是外婆本人，这似乎是一个幻象，类似于开头的“梦境”，二人却不再上前绑架，只是旁观着“外婆”的自主行为。如此一来，在单元剧架构里略显单薄的主线推进，就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优化。

外婆的自发改变（自我的强化）与其“离去”导致家人改变的间接影响（对外婆自我的了解强化），共同构成了外婆对一家人的“完善”，带来了大团圆。外婆改良了人生而成为更符合当代的自己，而家人也了解到外婆的改变。但必须注意的是，最终完善的内容，无论是自己对过往让步中歉疚的弥补，还是对遗憾的挽回，还是间接影响下家人的改变，包括家人了解中对外婆让步自我的牺牲的触动影响，都归拢到了“爱”的中心上。这正是最具有超越时代之力的永恒存在，是对传统价值观之超时代意义的最终强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