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里戈津的发迹与瓦格纳的诞生_风闻

英国卫报记者曾千方百计弄到了一份1981年的苏联法庭文件，其中记录了一起抢劫案。那是1980年3月的一个晚上，4个年轻人从圣彼得堡的一家酒吧出来后在街上闲逛，发现远处有位女士孤身一人，4个人交换眼色后围了过去，其中一个热情地向女士讨要香烟，趁女子低头翻包的机会，有人绕到后面用胳膊锁住该女子的脖子，直到把她勒晕过去，这名女子被洗劫一空后4人扬长而去，那个在背后锁喉的人便是我们今天的男主角叶夫根尼·普里戈津。

法院调查后发现，最近几个月的一堆抢劫案都是这4个人做的，于是对他们从重处罚，普里戈津被判了13年。在监狱熬了9年后普里戈津提前出狱，那时候他已经29岁。1990年是苏联解体的前一年，圣彼得堡看上去很乱，这让循规蹈矩的人更艰难，但对头脑灵活的人却意味着机会。

回家后普里戈津决定重新做人，他跟继父一起开了个热狗摊，就此进入了餐饮行业。他每天晚上在家熬酱料切汉堡，生意相当不错，普里戈津2011年接受圣彼得堡门户新闻网站采访时说：卖热狗每个月挣1000美元。那时候苏联人的平均工资200卢布，差不多是100美元，这就好比一个月挣普通人一年的钱。攒了两年后，普里戈津入股了一家连锁超市，这个来钱更快。

（瓦格纳老板普里戈津）

1995年的普里戈津已经看不上热狗摊和超市了，他想做点上档次的。正好圣彼得堡的海关大楼对外出租，于是将其租下来开了一家高级餐厅，他雇了曾在伦敦打理星级酒店的专业人士吉尔来管理。这是圣彼得堡第一家与世界接轨的高档餐厅，开门营业不久便成了网红打卡地，政商界名流、国内外明星名人都来这里吃饭。

普里戈津很懂得经营，趁着生意火爆形势大好的时候，包了一艘大船做了个移动餐厅，取名叫“新岛”，专门满足一些人既能吃美食又能保密和避免被人围观的需求。普里戈津的餐厅名气越来越大，终于吸引到了他生命中的贵人：圣彼得堡市副市长普京。

普京比普里戈津大9岁，他从圣彼得堡大学法律系毕业后加入克格勃，经过10年基层锻炼和培训后，被派到东德做了5年情报工作，1989年柏林墙倒塌后他回到家乡，打听到大学导师索布恰克在竞选市长，于是进入他的竞选班子。那时候普里戈津刚刚开始卖热狗，而普京则从市长顾问做到了副市长的职位，索布恰克出差时他就客串市长。那些年像样的餐饮接待都去普里戈津的“新岛”。而普里戈津也很会来事，一旦大人物吃饭他一定亲自服务，倒酒上菜递牙签之类的活毫无差错，一来二去就跟普京混熟了。

（普京招待美国前总统小布什）

1996年索布恰克连任失败，普京通过老乡兼同事丘拜斯的内推，到克里姆林宫上班，他的起点就不低：总统事务管理局副局长。1999年普京做了总理，2000年普京当选总统。虽然人在莫斯科，但普京不忘家乡的发展，他常把一些重要会议安排在圣彼得堡，既提高了城市的知名度又带动了地方经济。而会议期间的一日三餐包括下午茶全由普里戈津的“新岛”包办。在大人物的宴席上，普里戈津依旧扮演起服务员小弟的角色，深得普京的赏识，以至于2003年普京把生日宴会都放在“新岛”举办。

几年后普里戈津去了莫斯科发展，不是到首都开“新岛”的分店，他的段位已经看不上传统餐饮了，他到莫斯科后负责克里姆林宫的食物供应，而且拿下了俄罗斯军队和公立学校的后勤餐饮合同，算是一只脚踏进体制内的餐饮人，普里戈津因此喜提“普京的大厨”称号。接下去的几年，普里戈津疯狂积累财富，顺利挤进了俄罗斯政商界大人物的行列。俄罗斯的能源、电信、传媒、金融、钢铁等各行各业都有寡头，而普里戈津则是名副其实的“餐饮寡头”。

把餐饮业做到这个程度，不论在地球上哪一个国家，都有点独孤求败的无聊感，因为生活只剩下不断重复和不断数钱。积累了巨额财富和深厚人脉关系的普里戈津又开展了其它业务，或者说普京想发展一些新业务，而他看中的人是普里戈津，此人的优点是动手能力强，没有军方背景和政府背景，而且对自己极其忠诚，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省掉了那些烦人的层层审批环节，非常方便好用。

（普京招待印度总理莫迪）

普里戈津涉足的第一个行业姑且称作是互联网行业，他控制的公司叫做“巨魔农场”，该公司招了大量黑客和技术人才，可以对任何一个国家发起网络攻击和舆论引导。比如每次普京竞选总统的时候，该公司业务会异常繁忙；另外该公司涉嫌干涉了2016年的美国大选，具体做法是注册了大量账号夸特朗普抨击希拉里，普里戈津因此收到了美国中央情报局的通缉令。但这不是我们今天的重点，我们的重点是普里戈津涉足的另外一个产业：雇佣军。

雇佣军在俄罗斯是非法的，因为俄罗斯法律禁止成立军事组织，也禁止任何个人以雇佣兵身份跑去打仗挣钱，否则要进去。俄罗斯有这样的规定其实容易理解，一旦某个雇佣兵拿钱替其他国家打仗办事，那么这些人就是一个不稳定因素，谁知道他们外出务工时有没有被收买呢？所以干脆一刀切全部禁止，从源头上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

因此严格说来，在乌克兰战场上声名大噪的瓦格纳组织至今在俄罗斯是非法的，它甚至都没有在俄罗斯注册登记，而是在一个众说纷纭的国家注册，然后把总部和训练中心设在俄罗斯。理论上俄罗斯的司法机关可以在接到命令后，随时将瓦格纳一网打尽，让普里戈津把牢底坐穿，所有那些经历过九死一生拿到高工资的瓦格纳成员也得进去，以前的收入正好交罚款。

但是普里戈津目前是安全的，因为他和他的组织有大哥罩，而且过去10年间他为大哥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一点整个克里姆林宫的高层有目共睹。2018年3月份俄罗斯内阁所有的军事机关和司法机关一致拒绝给予瓦格纳合法地位，理由是该组织违宪；大哥不得不在2018年12月的年终新闻发布会上强调说，“瓦格纳可以在世界上任何地方开展业务”。只要大哥的位置稳，那瓦格纳的安全就不是问题，所以在乌克兰战场上普里戈津如此拼命，其实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

（普里戈津向普京介绍食品厂项目）

虽然俄罗斯法律禁止雇佣军组织，但凡事都有例外。2007年俄罗斯通过了一项法律，允许两个国有大企业雇佣自己的军队，这两家企业一个是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另一个是俄罗斯国家石油管道运输公司。原因其实也好理解，这种大国企经常涉及海外业务，但是安全问题如何解决呢？俄罗斯既不方便派警察更不适合派军队，干脆让他们自己解决。两家大企业的军队可不是工厂保卫科的性质，他们不但能使用武力，还能追捕和处置犯罪嫌疑人，等于把警察、军队和法院的事一起给干了。

有了最开始的两个，也就有了之后的更多，那些有安保需求或海外业务的大企业都会申请这项业务。一开始大企业的雇佣军完全自己负责，武装人员有编制有福利，问题是这样的军队效率低战斗力弱，出了事企业负担很重，领导们就希望能把这项业务外包出去。有需求就有供给，俄罗斯逐渐出现了一项灰色产业，那就是私人军事公司。为了避开俄罗斯法律，这些公司一般都注册在海外，然后跟大企业签合同接管它们的安保工作。

瓦格纳的前身是一家叫做“莫兰安全集团”的私企，这家公司最初的业务是给俄罗斯的油轮、港口设施和海上钻井平台提供安保服务，主要是打击海盗和武装护卫。200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后，他们就接到了叙利亚政府的高价订单。盈利是任何公司的首要责任，对于生意人而言有钱不赚那就是不道德。面对到手的富贵，莫兰公司组织高管成立了一个听名字就很激进的“斯拉夫军团”，指挥官是从俄罗斯军事情报总局退役的中将德米特里·乌特金，并从东欧、中亚和俄罗斯招募了上千人，采购武器装备后到叙利亚替阿萨德政府打仗。

（瓦格纳总部大楼）

斯拉夫军团作为一个初创公司，第一笔业务就是去打伊斯兰国，虽然伊斯兰国也是个初创企业，但其成员都是身经百战的恐怖分子和亡命之徒，而且有主场优势，斯拉夫军团完全不是对手，一番较量后斯拉夫军团溃不成军，莫兰公司的新业务以失败告终。但是这次失败的时间点很特殊，恰好乌克兰发生内乱，时任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被抗议者赶出别墅后逃到俄罗斯避难，顿巴斯地区趁机武装割据寻求外援。这是普京出兵乌东的好机会，可是俄罗斯毕竟是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未经许可派正规军进入主权国家太不体面，普京就让普里戈津抓紧组织一支“志愿军”过去。

普里戈津打听到在叙利亚出师未捷的“斯拉夫军团”后如获至宝，将其团队完整收购，更名为“瓦格纳“，乌特金继续担任指挥官。有了俄罗斯军方的资金、武器和场地支持，乌特金招到了更合适的人并进行了专业的训练，所以瓦格纳的战斗力比乌合之众“斯拉夫军团”强很多倍，几乎就是正规军的水平。

多年来，普里戈津一直否认“瓦格纳”的存在，更否认自己跟“瓦格纳”的关系，谁说他是该组织负责人他就跟谁急，好几个俄罗斯记者因为调查“瓦格纳”而入狱吃牢饭。直到2022年9月份俄乌战争打了半年多后，普里戈津才公开承认：自己在2014年成立了瓦格纳。

关于“瓦格纳”成立之后的业务及其在乌克兰战场的表现，且听我们下回分解，本文最后梳理一下普里戈津的成功过程。一个刑满释放后摆地摊的小商贩，后来入股开超市，接着开高级饭店，再后来承包了军队、学校乃至克里姆林宫的伙食餐，最后杀入高端互联网行业和雇佣军行业，走上了人生巅峰。普里戈津的成功既离不开个人的努力，还符合时代的进程，更离不开贵人相助，还有俄罗斯特殊的政治现实，普通人可以反思恐怕难以效仿。

[参考资料]

1、Ilya Barabanov & Nader Ibrahim：《Wagner：Scale of Russian mercenary

mission in Libya exposed》.BBC.2021.10.27

2、Ethan S. Burger：《Better Understanding Russia’s Use of Mercenaries

To Advance Its Foreign Policy Goals》.Institute of World Politics Lecture.2019.11

3、Shaun Walker&Pjotr Sauer：《Yevgeny Prigozhin: the hotdog seller who rose to the top of Putin’s war machine》.The Guardian.2023.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