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报丨尤瓦尔·赫拉利致内塔尼亚胡总理_风闻

2023年3月4日，以色列第二大城市特拉维夫，抗议者集会，反对司法改革。图源: Amir Cohen/Reuters

原文截图

译按

  本文作者尤瓦尔·赫拉利，1976年生于以色列海法，父母是黎巴嫩人。现为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历史学系教授，代表著作包括《人类简史》、《未来简史》、《今日简史》。

  2023年1月以来，以色列新一届政府宣布的司法改革计划在国内引发持续抗议，许多民众认为，这一改革旨在削弱司法机构权力，减少其对政府施政的制衡，以色列的民主制度将遭到削弱。3月4日，以色列全国至少有95个地点举行了抗议司法改革的示威活动。本文作者参加了在第二大城市特拉维夫举行的一场抗议活动，并向集会人群发表了演讲。

  本文是其演讲稿的编辑版，原题“My message to Benjamin Netanyahu: stop your coup or we’ll stop the country”，由英国《卫报》网站发布于3月7日。译者听桥，对原文有多分段。

致内塔尼亚胡总理：请停止政变，不然我们将停止这个国家

尤瓦尔·赫拉利（Yuval Noah Harari） 

我们正在经历一场历史性的飓风。这场飓风在我们内心激发的，不是愤怒或仇恨，而是恐惧。 

我们焦虑万分，晚间彻夜难眠，我们只是惊魂不定。这完全没有问题。历史上有些时刻，恐惧是最理智的反应。历史上有些时刻，恐惧是推动我们采取行动所必不可少的要素。

今天，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感到恐惧，也有充分的理由采取行动。不要让任何人愚弄你: 这个政府正在进行的不是司法改革，而是一场反民主的政变。这就是政变的样子。

进行政变，不总是要开动坦克上街。历史上的许多政变是关起门来，用笔和纸进行的，等到人们明白那些纸上写的是什么时，抵抗就已太迟。

历史上满是由最初通过合法手段上台的人建立的独裁统治。这是书中最古老的伎俩: 最初你利用法律获得权力，然后你利用权力扭曲法律。综合审视，这个政府目前正在订立的一些法律有一层简单的意思(你不需要一个法学博士学位就能理解) : 假如这些法律获得通过，政府将有权力彻底摧毁我们的自由。

以色列议会[拥有120名议员]的61名议员可以通过任何他们认为是种族主义的、压迫性的和反民主的法律; 61名以色列议员也可以改变选举制度，阻止我们取代现政权。我们问这场政变的领导人，在新政权下，什么能够制约政府的权力，什么能够保护基本人权。他们只有一个答案: “相信我们”。（以色列议会，即Knesset，实行一院制。方括号中文字为原文所有。——译注）

内塔尼亚胡总理，莱文部长，罗斯曼主席，我们不相信你们！你们正在撕毁一定程度上维系我们社会已有七十五年的那份契约，然后还指望我们相信你们？（莱文部长，即司法部长Yariv Levin；罗斯曼主席，即宪法委员会主席MK Simcha Rothman。译者对后两人头衔有简化。——译注）

我们不相信你们，因为我们很清楚你们想要什么。你们想要不受限制的权力。你们想让我们闭嘴，并告诉我们如何生活，吃什么，穿什么，想什么，甚至爱谁。

但你们不了解你们是在和谁打交道。以色列人不是制造奴隶的好原料[对古代希伯来人的奴役是犹太圣经文本的核心部分，尤其在逾越节时被铭记]。我们以色列人执拗倔强，我们是自由奔放的，从来没有人能让我们闭嘴。我们不会允许你们把以色列变成一个独裁国家。

2023年3月5日，以色列法律首都耶路撒冷，内阁会议上的总理本杰明·内塔尼亚胡（右）与司法部长亚里夫·莱文。图源：Photograph: Gil Cohen-Magen/EPA

那么未来几周会发生什么？

他们将继续试图通过他们的独裁法律。他们还将继续称我们是“无政府主义者”和“叛徒”，并利用甚至发动极端事件，以镇压反抗。在我们这一边，我们将继续抗议，并确保最高法院的法官既有民众的支持，又有决心推翻这些独裁法律。 

假如政府拒绝接受最高法院的裁决呢？那么我们就将步入一场宪法危机。一场发生在未知领域，缺乏明确规则和法律的宪法危机。警察将听命于谁，是政府还是法院？辛贝特（Shin Bet）和摩萨德（Mossad）将听命于谁？以色列国防军将服从谁？最要紧的问题是，以色列公民将做些什么？（辛贝特，是以色列国家安全局的希伯来语简称；摩萨德，是以色列情报和特殊使命局的希伯来语简称。——译注）

民意调查结果是清楚的: 大多数以色列人反对这届政府的所作所为。但民意调查没有阻止独裁统治。历史告诉我们，在每一个民主国家，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防线都是你们——公民。

民主是一种协议，根据该协议，公民必须尊重政府的决定，条件是政府尊重公民的基本自由。当一方违反协议时，另一方不必继续履行自己那一部分协议。当一个政府试图建立独裁统治时，公民有权抵抗。

这是对以色列公民的历史性考验，假如我们失败了，我们将得不到第二次机会。眼下，我们必须昂首挺胸，不然我们就将在余生俯首帖耳。眼下，我们必须振臂高呼，不然我们就将在余生道路以目。这是抗议的时刻，是呼号的时刻，也是静静伫立的时刻。 

比如，作为大学教授，我希望，只要这场反民主的政变继续下去，以色列的所有学术机构都将罢课。当然，我们必须在这个动荡的时代继续支持学生，但停止所有常规课程，只讲授有关民主、人权和自由的内容，这样一个时刻到了。

假如我们中间有一些人发现进行正式罢课有困难，我相信，作为以色列人，我们将找到拖延时间和无视命令的创造性方法。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在这场反民主政变的传动装置上扔一只小扳手。 

最后，作为典型的以色列人，既然我得到了麦克风，我就要借此机会传递一些个人信息。

致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埃斯特·海尤特(Esther Hayut)和总检察长加利·巴哈拉夫·米亚拉（Gali Baharav-Miara）：你们被赋予了以色列历史上最艰巨、最重要的使命之一。这是一项巨大的责任，但也是一项重要的特权。这是你们创造历史的时刻。不要犹豫，不要退缩：保护我们的自由。

致赫尔佐格总统和各位反对党领袖：捍卫我们的自由，不要妥协。当一只老虎来吃我们的时候，我们不能谈判，不能妥协，以求它将吃掉我们的一半身体。致正在考虑能做什么的以色列国防军预备役士兵：不要为独裁者服务！你们的契约是与以色列民主，而非其承办人签订的。（赫尔佐格，即Isaac Herzog。3月6日，赫尔佐格在一个公开场合表示，司法改革的妥协方案即将达成。——译注）

致以色列国防军、辛贝特、摩萨德和以色列警察：假如真相大白的时刻到来，请做出正确选择。请作为公民的保护者而非暴君的仆人载入史册。

致今晚来到这里的所有示威者和以色列各地的几十批抗议者：我只想说，我爱你们。

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的是，我想向内塔尼亚胡、莱文、罗斯曼和他们的同事传达我们所有人的明确信息：是的，你们在议会中有六十四根手指，但那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把这些手指放在任何你们喜欢的地方。你们的手别碰我们的自由。

请停止政变，不然我们将停止这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