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里到城里，我这样走过_风闻

【本文来自《贫困就像是一根刺，用尽一生也未必拔得干净》评论区，标题为小编添加】

• 王若愚
• 讲出您的故事～

村里的生活其实很简单，最怕人情世故和过年过节，那样会显得自己和别人太不一样。

农民一家四口人，有田、菜、果树，另养鸭鹅，一年劳作到头，还掉各个种子、药物的欠款，全家净收入有时约等于刚刚好，所以一直欠学校学费，被押着小学、中学毕业证，最后这两所学校也解散了，毕业证也从未见过是什么样子。

我5岁开始搬板凳炒菜，锅比人大，灶比头高，鼓着腮帮子生火一脸黑。跟着隔壁姐姐上山捡柴，偶尔捡几个覆盆子，偷根甘蔗，既害怕又开心。那时烦恼反而要少，就是会羡慕别的小朋友有零食，有新衣服，还有肉吃。

但其实我家并非一开始就很穷。我父亲改开后是做生意的，手锁着密码箱，擦得发亮的皮鞋搭火车北上寻货，再拉回老家批卖，赚得几桶金。但风险也大，遇到抢劫时，他跳过火车。他这辈子的思维一直都像牟其中那样的人，但运气比他差，底限也比他高，有家庭后一点风险都不敢冒了。逢政策变动资金链断裂，因替人担保又加上地方腐败被关了三年多看守所，从此再无翻身的机会。我3岁穿全套定制西服和皮鞋，吃的进口饼干和奶粉，玩的电动玩具。印象特别深刻的是，我疑惑车子为什么会跑，拿螺丝刀把车给拆了却装不回去，便赖给弟弟，父亲反而夸弟弟是个聪明的孩子。可以说我见证了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从人人疼爱到异样目光的整个过程。人心之冷暖是我这辈子印象最深刻的事。所以我也几乎没有朋友。我说的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那三年多家里没有男人，母亲受了很多委屈，差点顶不住带着我们兄弟去跳海。临行到了船上，见我们灿烂活泼受旁人喜爱，又默默的回了村。

那时候做农民是绝无出路的，所以冤狱坐完后我父亲带着全家去了经济特区，在90年代这是一个很大胆的举动。

我们租了猪圈旁的农地，地旁有一个不到十坪的小屋，全家生活就在这不到十坪的空间里，风向朝这边的时候，猪圈的味道一阵阵的飘过来，久了反而没了感觉。父母种菜、杀猪，起早了是三四点，从市场回来晚了是夜间八九点，正可谓起早贪黑。最好赚的反而是台风过后，因为前一晚及时的盖好了菜，物稀菜贵，几天下来多赚了几百块钱。

学校是那个村最普通的学校，更好的读不起了，但一年下来兄弟俩也需要1万多的赞助费，可以说为了兄弟俩的学业耗尽家财。后来我还调侃过这个事，那时的房子一平才几个钱？如果不是在那边读书，早把房子供起来了。

同桌是村长的儿子，离我家几十米远就到，经常考不及格，而我经常拿双百，老师让我辅导他的学习。我去他家，二层小楼，从没吃过的零食和饮料，有很大的电视，还有红白机，他还带我去了游戏机厅，我第一次吃到甜筒。那一年我成绩有所下落但不明显，游戏机玩了很多回，还是打不过关。

班里选举五个班干部，很多同学都给我投了票，我的票数排在第3位。班主任约我出去门外跟我说，因为我不是本地人，所以不能做班干部，问我同不同意她的安排。那一刻我点点头没有出声，但眼泪一直停不住。后来班主任给我觅了一份图书馆管理员的活，我因此多读了几本书，也学会了整理图书。

在城里2年多，一些缘故学校不要我弟弟在那里读书了，但赞助费一分不能少，2个人读和1个人读是一样多的。父亲把弟弟送回了老家寄在爷爷那里，又坚持让我读了一学期，但这样兄弟分离，也显得很不公平，所以我也回了老家。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我也做过留守儿童。也因此彻底放飞了自我，没有考上县里的重点中学。

祖爷爷生意做到东南亚，家产全部留在了那边，亲戚却没有往来了；爷爷是老共产党员，曾赤脚背着游击队长翻过大山救活了他，也曾去北京开过会，但不愿做官又回了老家；叔公在香港时做了国民党特务，奉命反攻大陆时不愿执行炸毁大桥的指令，平反后从牢里出来国家给了补助全家搬去了大城市。

……

（以下为原评论追加）

其实父亲早就在老家墙上写下一行字：“读书能改变一生的命运”。但他个人的抱负未展，顾得了事业便顾不了家庭，顾得了家庭又没了收入，他一直受此左右折磨，我也是很多年以后经历过了才明白了他当时的感受。初中三年全家呆在农村里咬咬牙的穷过了，最终没去县里读高中，而是选了一个大城市里的国家级重点中专。而弟弟又成了留守儿童，很快辍学去了南边的城市做童工。

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其实那个时候村里的大多数孩子都选择初中没有读完就去城里打工了，我们只不过没有成为例外。

国家政策又变了，大学扩招，贷款扶持，中专地位不保。我前两届的学长学姐们还获得了工商银行的定向培养，到我这一届毕业时却去了超市实习，当我带着自己开发的象素游戏去某公司面试的时候，却又遭遇了学历歧视。

那之后，我开过发票，卖过手机，发过传单，铁通拉线，工地电业，当过保安，做过面包，管过仓库，做过美工，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喜欢玩游戏，写过外挂赚过钱，但毕竟违法，性子像我父亲一样，有了家庭以后不敢冒风险继续投入。辗转着折折腾腾，始终无法忘掉写代码时的快乐，终于下定决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如今在国外某平台做独立游戏开发，还没有什么成就。但乐在生活平静，时间自由，对家人可以有足够的陪伴。

有时候一个选择就成了一生的分岔点，偶然设想如果我去读了高中，再读大学又会如何？人情世故于我太过复杂，吃喝嫖赌于我也并不享受，钱多钱少不过衣食住行，大概最可能的是沉浸于某个研究无瑕其它，因为我的性格就喜欢做那样的事情。

做为一个80后，算是被政策的变化给坑得体无完肤。但如果把格局放大一点，正因为这是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也正因为共产党拥有不断变革的能力，这才造就了今日的经济奇迹。

每个时代都有被忽略的可怜人，但国家的公共事业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每个人的生活。今天的我还是穷人，但已经不是30年前的那种窘迫与穷苦，我不过是还未富裕，却已不至于不能体面。

当我入手一辆二手山地车日行百公里的时候，不远前曾走过的路突然一新，那边新起了一座基站，新辟了一块公园，这些都是共产的一步步实现。

其实，我们的日子真的没有变得更好吗？

感谢祖国，感谢党，感谢所有奉献在一线的伟大的中国劳动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