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大国债”无法让经济“软着陆”_风闻

这几天在某知名教授的微博里看到他转载的一篇文章。作者是城市规划领域的专家。文章观点是：债务是经济重启的关键。

他认为美国是全球经济的巨大负债方。它欠债成为消费者，而像我国这样的制造业国家则努力生产商品卖给美国。现在，中美有矛盾，美国要通过转移供应链的方式，把本国的消费市场交给越南、印度等制造业国家，将中国移出供应链，与中国脱钩。这就让中国出现“产能过剩”问题，也就是消费不足。这对中国经济是巨大的打击。

由此，他主张扩大国内消费，代替美国的消费市场，解决我国的产能过剩问题，让经济运行恢复健康。但是，他认为我国扩大消费的方法不正确。如“减税、提薪、降息、补贴、发钱、更新消费观念、健全社会保障制度、就业和再就业、缩小贫富差距等之类办法，大多是治标不治本。这些政策以前没能有效扩大内需，现在也不会有用”。

因此，这位专家给出了扩大债务，特别是扩大国债的办法。希望用增发国债的办法托住房地产市场这个最大的消费领域，恢复人们对它的“信心”，避免出现与房地产有关的债务危机和系统性金融风险。

他说，中国当下最大的危险，就是债务端无预警地断崖式暴跌。由于债务端是货币创造的主要形式，债务暴跌的直接后果就是需求萎缩，而市场规模是中国维持地缘政治地位的关键，在中国面临与世界脱钩威胁的今天，“中国需求”比“中国制造”更能打破西方国家的封锁。2023年很可能是避免这场危机的最后机会，稍一犹豫，中国改革开放的成果就会一夜归零。

我对他这篇文章里的很多观点都充满疑问。现实中的一些经济现象也带有浓重的荒诞色彩。比如，为什么需求不足会导致危机？难道不是供给不足才会有危机吗？生产的东西很多，过剩了，每个人的需求量都可以得到满足，那就少生产一些不就行了吗？一个劳动者可以养活“几个自己”，甚至还能养活不生产的人，如老幼病残孕等等，这居然会有危机，不是很荒诞吗？这不得不让人思考，“需求不足”或“有效需求不足”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要人为制造“需求不足”？

这个问题先放一放，继续说专家的观点。面对需求不足，专家建议要扩大债务来拉动消费，尤其是房地产消费，以避免土地、房屋等资产贬值，引爆债务危机和金融危机。但是，他也隐约感到了人为制造债务的不妥之处，所以他又写道：

“简单增发债务并不能实现可持续的扩表，只有能创造现金流的债务，才能真正实现扩表。这就需要快速寻找可以带来正收益的投资项目。只要能形成资产，项目越大越好，债务越多越好。债务不是问题，能否形成资产才是问题。作为最后的借款人，政府有无限的资源动员能力，关键就看是否有足够多的投资项目”。

可见，他意识到了“有正收益”的重要性，意识到了“正收益”的规模与“扩张债务”规模的对应关系。如果没有正收益，盲目债务扩张就是火上浇油。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有正收益的项目在哪里？现在经济运行不就是缺少有正收益的项目吗？不仅中国缺，发达国家也缺，全球经济都缺少正收益项目。如果除去通货膨胀带来的GDP数据注水，世界上真正有较好经济增长的国家数量恐怕在大量减少吧？否则债务也不会暴增。 

所以，能带来正收益的项目不过是在夺取储蓄财富罢了。换言之，就是想方设法把人们的财富从储蓄中逼出来，放入经济循环去消费，以便支撑和扩大资产价格（如房地产价格、股票价格），实现正收益，解决债务危机，让经济“软着陆”。

这些资产中的相当一部分在进行抵押贷款时，价值是被“高估”的，是要用未来几年，几十年的收入还本付息的。一旦经济增长停滞甚至下滑，贷款还不上的情况就会增加，资产价格也就无法继续保持上涨，盈利也无望。于是，关于它们保值增值的预期就会消失，资产就会被卖出套现，避免损失。这就可能引发价格踩踏，使得资产价格回归真实价值，并大大低于抵押贷款额，造成贷款（即债务）无法偿还的危机。

因此，就必须将财富从储蓄中逼出来，去支撑资产价格。方法有多种，最重要的就是“货币放水”。它能悄无声息地让所有在银行里储蓄货币的人财富缩水。缩水的部分被转移到新印刷的货币中，用于购买国债。这就是扩张国债。然后，政府得到货币（财富），代替那些储蓄财富的人把钱投入到经济循环中。这样一来，原有的储蓄货币没减少，但是真实的储蓄财富减少了。而市场里的货币和财富都增加了，“正收益”产生了，资产价格也托住了，债务也稳住了。这就是通过货币供应来强制带动经济运行，解决经济困难的办法。

这个逻辑看上去是通顺的，但却隐藏了巨大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用“货币放水”来洗劫储蓄财富是不公平、不正义的，是会损害经济发展的。这具体表现在市场经济的底层分配规则上——即“资方”必须获利，否则资方会减薪裁员，保持盈利。若还不能盈利，资方就会关门停业，导致经济停摆。因此，必须保证资方有利润，保证资方的财富在增加。

也就是说，表面上“货币放水”是无差别地洗劫了所有人以货币形式储蓄的财富，但是当这些财富进入经济循环，要进行分配时，是必须以“资方获利”、“资方的财富增加”为先决条件的。在此情况下，资方必然要通过商品涨价来保证实现利润。这个涨价不在房子上，就会在医疗、教育、食品、文娱等其他商品或服务上。

换言之，就是劳动者在银行里储蓄的货币虽然没减少，但是由于商品涨价，他们的真实财富减少了。“货币放水”对储蓄财富的洗劫，最后吃亏的是劳动者。于是，国债扩张越大，货币放水越多，经济循环越快，劳动者失去的财富就越多。劳资双方的贫富差距不断扩大。

贫富差距不断扩大的后果就是，劳动者因为财富锐减而降低消费，使市场缩小，导致产能过剩。资方面对产能过剩的局面就会削减产能。于是，“倒牛奶”，“杀奶牛”，解雇员工就会发生，以便维持盈利。而员工失业又会降低消费，让市场缩小，导致更严重的产能过剩，迫使资方进行更大规模的产能缩减和人工裁撤，以致形成恶性循环。消费与产能双双下滑，也就是社会财富总量下滑。不但劳动者的生活困苦，中产阶级消失，就连中小资本家及其企业也破产倒闭。最后就是大资产阶级，买办资产阶级“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这也是前述“人为制造需求不足”，引爆经济危机的原因。明明有足够的生产能力，却搞得民不聊生。

回顾这一过程，人们会明白“扩张国债”和“货币放水”是否能带来积极的效果，关键在于经济中的“正收益”是来自“储蓄”，还是来自真实的财富增长。只有当真实财富的总量有增长后，资产价格才不需要消耗人们的储蓄来维持。劳动者的消费不受影响，产销基本平衡，经济循环也不会坏死，经济危机就得以避免。

反之，如果经济里的“正收益”不来自真实财富的增加，而是通过“扩大债务”和“货币放水”，越来越多地洗劫储蓄财富得来，那么，结果必然是扩大贫富差距，引爆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这是市场经济的分配规则决定的，也是市场经济“私有加竞争”的特质决定的。社会总财富会锐减，让资产价格失去支撑而下跌。债务危机、金融危机、经济危机、社会危机、国际冲突如多米诺骨牌的倒伏一样接连发生。这就是“扩张债务”和“货币放水”被视为饮鸩止渴的真正原因。

这中间还会穿插“货币放水失效”的插曲。越放水，物价越普涨，人们越不敢消费，而是使劲增加储蓄。这就出现“假通缩”现象。即货币很多，本应该通胀，但是物价却不太高，或不敢涨得太高。但是，物价最终还是会涨起来，从非必需品一直到必需品，全部涨价。生活压力开始加速度上升，不断遏制消费，迫使人们增加储蓄。结果，恋爱、婚姻和生育都被压缩，造成人口负增长。继而，人口结构恶化，社会加速老龄化。社保缴费规模被迫扩大，退休年龄也不得不延迟。可谓导致了一系列恶果。

所以，毁掉市场经济、民营经济和私营经济的不是“左派”而是“右派”，是“资方”，是他们自己。“左派”毁掉的其实是计划经济。

当前，“左派”主张的“共同富裕”是在拯救市场经济、民营经济和私营经济。“左派”想把“右派和资方”从非理性的市场行为中拯救出来，通过财富的逆向流动——从“资方”回到“劳动者”一边，来恢复消费，恢复经济循环，避免经济危机。但是，这却遭到资方的叱骂，要求把左派“管起来”，不许他们“乱说话”，不许他们打压民营经济。也就是不许动分配规则，不许财富逆向流动。

右派和资产阶级现在要想保住市场经济，不发生由债务危机引起的经济危机，当务之急是要实现真正的财富增长，而不是盯着老百姓的存款。现在，谁盯着老百姓的存款，使他们的生活变得困难，历史就会用史书中记载的那些办法来让悲剧重演一遍。

当然，我也知道在眼下环境里实现财富总量的增长是困难的，因为那需要科技创新，需要能源的扩张，而基础科学已有百年未出现重大革新了，新能源的替代工作也成绩平平，环保政策更限制了传统能源的大规模开发。所以，当前经济的造富潜力正在枯竭，新增财富是在不断减少的。因此，“调整分配规则”就成了避免经济危机不得不选择的办法。

但是，调整分配规则就意味着经济模式的改变，这是右派和资产阶级不能接受的。那么，就只能用外部财富来缓解内部矛盾。即“双循环战略”不以“内循环为主”，而是以“外循环”为主。也就是通过外贸收入的增加来缓解内部矛盾，为内部改革争取时间，创造条件。

可是，全球经济疲软，我国外贸形势并不乐观。赚钱的办法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推翻现有的国际政治经济旧秩序这条路了。只有改变这个秩序，使国际分工中的财富分配更加公平，让劳动者和制造业国家获得更多财富，全球经济循环才能恢复活力，做大蛋糕，我国也能凭借制造业大国的实力获得更多财富。这样，国内的市场经济也就可以继续顺利运行，实现“软着陆”了。 

至于如何推翻旧的世界秩序的问题，方法就是“一带一路”战略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具体可以参考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历程。当经济增速放缓，私有经济开始逐步毁掉经济，毁掉财富，毁掉人们的生活时，就是劳动者和制造业联合起来改变旧秩序的历史机遇。 

如果右派和资产阶级不愿意触碰旧秩序，那么，我的建议是把大城市的人口、资源和产业沿交通线向小城镇转移，把中心城市的资产价值置换到县域经济中去分散布局。这样一来，土地价格会下降，生产成本也跟着下降，产品的国际竞争力会上升，外贸盈利会增加。这比在大城市里不断吸纳人口和资源聚集，导致地价上升，生产成本居高不下，让外贸出口的竞争力不断下滑要明智得多。

综上所述，解决当前经济问题的“上策”是意识形态方面的革新，通过“一带一路”战略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让我国代替西方成为“灯塔”，变革世界秩序，吸引全球人才进行科技创新。然后，抢占经济发展的先机，在稳住中低端制造业的同时，向高端制造业快速前进。

“中策”是国内资源和人口的重新配置，通过科学地分散来降低大城市的土地价格和房屋价格，提升小城镇的土地和房产价值，用县域经济的繁荣来降低生产生活成本，增加我国产品的国际竞争力，然后用外部财富来解决内部问题。

“下策”就是这位专家的方法，饮鸩止渴，南辕北辙，适得其反。即用“扩大国债”和“货币放水”来洗劫老百姓的储蓄财富，支撑错误的经济运行。虽然能解燃眉之急，但是却在把危机推后的过程中，使危机的程度加深了。当经济循环被破坏，生产规模萎缩后，想恢复是不容易的。而那些被不公平、不合理分配的财富，一旦进入人们的口袋，想要拿回来再分配，也是困难重重，矛盾重重的。 

最后，我想提醒所有经济学家和相关人士，对经济问题要敏感，要及时处理，不能一拖再拖做“寒号鸟”。这个敏感的问题就是“公平”。一旦出现经济问题，首先要做的不是“救市场”，也不是“救计划”，而是要“救公平”。

我还是那个观点，在科技未倒退，全球人口仍然增长，主要自然资源也可以供给的情况下，经济不应该出现危机。如果出现危机，主要原因就是财富没有得到公平的分配。

简言之，没有公平，什么经济都好不了，也好不长。

关于公平，可以参考下面这篇文章：

《资本主义是怎么毁掉经济的——兼论市场经济的局限性》

资本主义是怎么毁掉经济的——兼论市场经济的局限性 评论 8 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