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潮流不可阻挡——访中国前驻尼加拉瓜大使黄志良_风闻

作者：黄志良 江苏苏州人，1931年出生；1951年入北京外国语学院，就读于英语系和西班牙语系，毕业后留学古巴哈瓦那大学；1960年调入外交部，先后在中国驻古巴经济代表处和中国驻智利商务代表处工作，1980年任中国驻阿根廷大使馆一等秘书，1985年任中国驻巴西圣保罗总领事，1989年任中国驻尼加拉瓜大使，1991年任中国驻委内瑞拉大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2021年12月10日，中国与尼加拉瓜恢复大使级外交关系。当中国前驻尼加拉瓜大使黄志良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中尼两国有着怎样的交往史？两国复交传达出怎样的信号？这位老外交官在拉丁美洲有过哪些经历？本刊记者就此对黄志良大使进行了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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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记者：**早上好，黄大使，很荣幸能采访到您。2021年12月10日，中国同尼加拉瓜代表团在天津签署《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尼加拉瓜共和国关于恢复外交关系的联合公报》，两国政府决定自公报签署之日起相互承认并恢复大使级外交关系，这距离两国中止外交关系已有31年。您怎样看待峰回路转的中尼关系？

**黄志良：**尼加拉瓜和中国复交对两国人民来说是个好消息，对我来说更是特大的喜讯。两国关系是在我当大使时被迫中断的，我对这次复交非常关注。复交谈判仅用了3个半小时，而我却等了整整31年！

两国关系逆转是当时的国际形势造成的。31年前，尼加拉瓜是美苏争霸的一个热点，美国用各种办法扶植该国右派联盟去瓦解桑地诺民族解放阵线政府，加上台湾当局利用“银弹外交”手段，给中尼外交关系史留下了遗憾。

在与中国复交前几个小时，尼加拉瓜宣布与台湾当局“断交”，这是对“台独”势力的有力打击，反映了时代潮流，是人心所向。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都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代表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坚持一个中国原则，也必然是尼加拉瓜与中国复交的前提条件。

我想起一句西班牙谚语：“Más vale tarde que nunca”，意思是“迟做总比不做好”。尼加拉瓜现在的政府是坚决反对美国对拉丁美洲进行侵略、干涉的。近5年来，巴拿马、多米尼加、萨尔瓦多等原来未曾与中国建交的中美洲和加勒比地区国家纷纷与中国建交，这也促使尼加拉瓜加速考虑恢复与中国的外交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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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记者：**在大势所趋的“一中”共识推动下，您对中国和尼加拉瓜的未来有什么期盼？

记者孔丽君与黄志良大使看稿子

（《世界知识画报·外交天地》图）

**黄志良：**我对两国复交后的发展前景非常看好，因为两国在政治上有很多共识，如不结盟、反对美国霸权、反对美国侵略干涉拉丁美洲。两国恢复外交关系，意味着将来在国际上会有更多合作。

从经济建设方面看，尼加拉瓜是中美洲地区重要的国家之一。它的国土面积不小，自然资源丰富，除开发旅游资源外，两国还可进行贸易合作或者投资。尤其现在仍处于疫情期间，尼加拉瓜很需要中国的支持。在宣布恢复外交关系后，我国很快向尼方捐赠了疫苗，对尼加拉瓜来说是雪中送炭。两国经济合作前景广阔，对两国人民也是十分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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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记者：**除尼加拉瓜外，您在拉丁美洲其他国家也常驻过，其间是否见证过一些历史时刻？

黄志良：我在拉丁美洲工作和生活了20多年，最美好的青春就是在那里度过的，有很多事情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菲德尔·卡斯特罗在百万人大会上发表演讲

（网络图）

1960年9月2日，古巴革命政府总理菲德尔·卡斯特罗在古巴全国人民大会上高声询问与会者：“古巴革命政府愿提请古巴人民考虑，是否同意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会场上上百万人举起双手，大声回答：“同意！同意！”我当时作为中国驻古巴经济代表团成员也在大会现场，面对那个沸腾的场面心里非常激动，也终生难忘。

1960年，最早到达古巴的新中国派出人员，左3为黄志良。（图片来源《足迹》）

1960年9月28日，中古双方同时发表经两国政府批准的建交公报，古巴成为第一个与新中国建交的拉美和加勒比国家。

1961年4月15日，美国飞机轰炸古巴空军军事基地。我的住所就在那个军事基地附近，当时我被飞机和大炮声震醒。第二天，我亲眼看到卡斯特罗总理在抗议大会上谴责美国侵略行径，高呼“社会主义万岁”，并宣布“我们要开始进行社会主义革命”。这是有划时代意义的，世界上从此多了一个社会主义国家。

两周后，美国雇佣军入侵古巴。中国古诗云“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我和同事们当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们一起在古巴经受了炮火的洗礼，经受了生死考验。我的外交生涯是从古巴开始的，也和拉丁美洲结下了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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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记者：**如今，中国和拉丁美洲的关系正处于有史以来最好的时刻，这离不开你们老一代外交家们的努力。在那个危险的年代，老前辈们为国家外交事业前往遥远而陌生的拉丁美洲，十分值得敬佩。

**黄志良：**中国和拉丁美洲的关系发展到今天，是一个跨越式的进步。在33个主权国家中有25个已同中国建交，中国同拉丁美洲和加勒比一大部分建交国建立了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或战略伙伴关系，成为多国第一或者第二大贸易伙伴、投资来源国家，与拉美国家的贸易额突破了4500亿美元。而我们1960年刚到古巴时，中国同整个拉丁美洲的贸易额不过几百万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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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记者：**您曾经出版过多本中拉关系回忆录，其中一本是《新大陆的再发现——周恩来与拉丁美洲》一书，请您说说写作此书的初衷？

黄志良为周恩来总理会见智利访华友人担任翻译

（网络图）

**黄志良：**我有幸为多位国家领导人做翻译，其中为周恩来总理翻译的次数最多、时间最长。周总理为开拓中国与拉丁美洲的关系倾注了很多心血，为发展中拉人民友谊和推动中国和拉美国家建立外交关系作出过重大贡献。我认为他是中拉关系的奠基人。他经常同拉美外宾长时间交谈，有时从傍晚谈到深夜。

我记录了周总理几个重要谈话的过程并收集了很多相关资料，整理出版了《新大陆的再发现——周恩来与拉丁美洲》，受到国内读者欢迎，也引起了很多在中国工作的拉美专家的注意，一位专家曾主动提出把它翻成西班牙文。此书即将在阿根廷出版，在拉美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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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记者：**我们了解到，不仅您是外交官，您的夫人和两个孩子也都是外交官，可以说全家都对中国的外交事业作出了贡献。

黄志良大使与夫人合影

（《世界知识画报·外交天地》图）

**黄志良：**我和爱人在大儿子1岁左右被派往智利工作，当时智利还未同中国建交，中国在智利成立了半官方的商务代表处，两三年休假一次。我们的两个孩子可以说是最早的“留守儿童”。我们陪伴孩子的时间非常少，从他们小学、中学到大学，我们基本都不在家。但是两个孩子受到我们潜移默化的影响，长大后也选择做外交官。

退休以后，我们写了不少外交回忆录，我的夫人创作出版了一本外交纪实小说《帝国后院》，讲述了中国外交官在古巴、巴西、智利做开拓工作的故事。我们将自己的心路历程完整地记录在这些书籍中。

我今年90岁了，刚写了一篇回忆文章，标题是《不负芳华，无悔此生》。我的大半生贡献给了中国与拉丁美洲外交事业，没有辜负自己的青春年华，也从未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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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世界知识画报·外交天地》

作者 | 孔丽君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