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听我120分贝的情歌，啊——！_风闻

自然界中的很多现象，看似杂乱无章，冥冥之中其实有着联系。比如，吃果实的鸟比吃昆虫的更可能长得漂亮。

道理其实也不难理解。昆虫是会逃跑的，或者有毒刺等武器，觅食困难，雌鸟和雄鸟要合作，才能找到足够养娃的食物。许多植物依托动物传播种子，所以果实会“主动”产生色素和营养，来吸引鸟把它们吃掉。以果实为食是一种比较咸鱼躺平的生活，雌鸟可以自己养活雏鸟。

雄鸟不参与养娃，雌鸟能从雄鸟这里获得的，只有祖传的染色体。雌鸟挑三拣四，选择最美貌的雄鸟，而雄鸟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求偶竞争中去，最受欢迎的“顶流”雄鸟能传播巨量基因。结果是一些吃果实的鸟，比如极乐鸟和娇鹟，产生了最激烈的求偶竞争，和最艳丽的装饰。

燕尾娇鹟Chiroxiphia caudata ©Francesco Veronesi / wikimedia

大极乐鸟Paradisaea apoda ©Andrea Lawardi / wikimedia

伞鸟科是生活在中南美洲的雀形目鸟类，以果实为主食的（有时也吃一些昆虫，甚至小鸟）一些伞鸟，雄鸟的求偶方式和外貌之夸张，属于鸟类的第一梯队。但它们并不像极乐鸟那样艳光四射，而是散发着沙雕和奇葩的气息（其实极乐鸟也有相当奇葩的）。

雄鸟的相亲角

我们先从比较不奇葩的讲起。圭亚那动冠伞鸟Rupicola rupicola，雄鸟身体大部分是鲜艳的橘色，一般鸟的羽毛是朝后长的，但这种伞鸟头顶左右两边的羽毛，是朝着头顶的中线生长，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羽冠，展开能碰到嘴巴。虽有点看不清脸，但还算符合传统的“靓仔雄鸟”定义。

圭亚那动冠伞鸟 ©Almir / Flickr

雄性圭亚那动冠伞鸟在特定的地点聚集起来，进行“选秀”，让雌鸟挑选如意郎君。这种求偶方式称为lek（求偶场），以前我讲大鸨的时候提过。一个求偶场能聚集多达61只雄鸟，每只雄鸟清理干净一小片土地作为舞台。雄鸟停在低处的树枝上等待雌鸟，雌鸟到来之后，它们就纷纷飞落到舞台上，粗声大气地鸣叫，竖起身子，拍打翅膀，露出黑白相间的初级飞羽，喧闹声能传出200米。

雌鸟先落在高枝上，然后一点点往下移，俯瞰全景，打量着表演的雄鸟。看中哪一位男士之后，她就会落到地上。而雄鸟停止大呼小叫，安静地蹲下身子，头冠完全张开，他翅膀上覆盖的细细绒毛竖起，臀部的羽毛蓬散开像一个垫子，背朝着雌鸟展示自己的翅膀和屁股。而雌鸟会把胸口靠在雄鸟的臀羽上，或者用嘴去啄臀羽，接下来就可以交配了。

圭亚那动冠伞鸟翅膀两侧的绒毛 ©Feroze Omardeen / Flickr

雌性圭亚那动冠伞鸟极其挑剔。有一只雌鸟连续六天拜访求偶场，跟三只雄鸟“相亲”九次，最后只跟一只雄鸟交配。雌鸟苛刻的品味，也导致雄鸟“内卷”极其激烈，旱的旱死，涝的涝死。1981年，一个有61只雄鸟的求偶场里，只有43%的雄鸟成功交配，而最受欢迎的雄鸟独占了30%的交配机会。

突破想象力的长相

有一些雄性伞鸟的长相，就只能用“我无法get到的颜”形容了。比如长肉垂伞鸟Cephalopterus penduliger，全身漆黑，有着小流氓般的飞机头发型，脖子上有一条长长的肉垂。这个东西有点像公鸡的肉垂，但长满了羽毛，而且有肌肉可以活动，完全伸长能达到35厘米，缩短时只有伸长时的三分之一。

长肉垂伞鸟 ©Francesco Veronesi / wikimedia

长肉垂伞鸟的求偶舞台在树冠上，雄鸟隔开一段距离相互“叫阵”，发出巨大的“boooh”叫声，能传出400米远。他的“舞蹈”更是突破人类想象：展开头冠，冠羽一直碰到嘴巴，曲腿蹲下，身子前倾，肉垂伸展到极限，上面的羽毛全部竖起，像一个黑色的大松果，又像一个蓬松的鸡毛掸子。他维持这个站姿一段时间，肉垂一时伸长，一时缩短，脑袋和脖子上下点动，偶尔像鸽子一样小声咕噜。

长肉垂伞鸟的求偶姿态 ©smartypantsmagazineforkids

裸颈伞鸟C. glabricollis也是一身黑外加飞机头，和长肉垂伞鸟差不多，但它的脖子上是一个鲜红的囊袋，可以胀到鹅蛋那么大，很像军舰鸟的气囊。气囊底下挂着一条细细的胡须状肉垂。因为肉垂的顶端长着几根零星的毛，看上去像根鸡爪子。它的求偶表演包括把囊袋吹大，还有玩命地甩动这根肉垂，像个破钟摆。

裸颈伞鸟 ©MauricioCalderon / wikimedia

肉垂钟伞鸟Procnias tricarunculatus的雄鸟长着三根细长的肉垂，一根在上颌基部，两根分别在两个嘴角。求偶的雄鸟可以把肉垂伸长到平时的三倍，两个雄鸟相互竞争比美的时候，一个把肉垂伸长，另一个缩短，此起彼伏，轮番展示，真是充满“克”味。　

　

肉垂钟伞鸟 ©Jorge Obando Nature Photo / Flickr

路见不平（并不）一声吼

相比之下，白钟伞鸟P. albus的外观就太朴素了。雄鸟全身白色，只在上颌有一根肉垂。它的求偶方式也非常简单。但足以列入最特立独行的鸟类行列。

白钟伞鸟 ©Hector Bottai / wikimedia

求偶的雄鸟呆在树上，雌鸟到来之后，它先背对着雌鸟，伸展一下肉垂，然后转过来面对雌鸟，发出两个短音节的刺耳尖叫，音色像电子喇叭。它的求偶歌就只有两个音节，因为声音越大，对发声器官的负担越大，大喊大叫不能维持很长的时间和复杂的曲调，但这个声音是已知鸟类里最大的声音，超过120分贝。

Hear me roar！

为了发出巨响，白钟伞鸟不仅拥有特化、扩大的咽部，还有特大的嘴。宽大的嘴裂原本是吞食果实的适应，在吼叫之前，它会吞气，鼓起喉咙，然后把嘴张得老大。这个过程中雄鸟可能改变了声道的形状，从而改变了共振特性，来扩大声音。　

尖叫的白钟伞鸟，鼓起喉咙，张大嘴巴 ©SciNews / YouTube

一般动物都是把大声音留给远距离沟通使用，人类也是近处“窃窃私语”，远处“大声疾呼”，但雄白钟伞鸟演唱的时候，雌鸟离他相当之近（四米以内），这是很奇怪的。可见雄鸟这么扯着脖子吼并不是怕雌鸟听不见，而是雌鸟专门中意大嗓门。在这个距离内，雌鸟听到的声音很可能超过110分贝，足以损伤耳朵。

雌鸟如何要在挑选歌王和把自己震聋之间达到平衡？我们尚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