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没有选择全民发钱？_风闻

这几天看到一些专家建议，说可以直接给中低收入群体发钱，持续发个三五年时间，很快就能扩大内需了。

如果不考虑执行层面的难度，那这个方案确实简单高效，因此要讨论的是如何有效执行，而全民发钱的议题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过去几年已经被讨论了个遍。

大家都摊开来讲，这边说全民发钱等于没发钱，有的人选择揣兜里不肯消费，而且乱发钱也会导致通货膨胀，那边说要戳穿资本家的阴谋，指出全民发钱是真正的普惠百姓……最后各自论战扯来扯去，每个人似乎都有充分不可辩驳的道理，也都没法完全说服对方。

全民发钱的方案最早可以追溯到1969年，当时的经济学家米尔顿·弗里德曼提出「直升机撒钱」理论，他认为在一场严重的经济危机中，中央银行可以印制钞票，然后用直升飞机把钱撒给民众，这种撒币效果比任何宽松政策都更有效地刺激经济。

撒钱理论在前几年的疫情里，得到了西方的强力验证。

2020年初，美国通过2万亿美元的经济救助计划，只要年收入低于7.5万美元，每个成人能拿到1200美元现金，每个儿童是500美元；年收入高于9.9万美元的富人阶层拿不到这笔钱。

加拿大是每月发放2000加元支票，连续领4个月，一共8000加元。

德国财政部的撒钱预算只有500亿欧元，只适用于小企业和自由职业者。

英国政府为受疫情影响而无法领到薪酬的人员支付80%薪资，每月最高2500英镑。

至于澳大利亚、日本、韩国都有类似的全民发钱政策，对短期的经济复苏和消费起到一定程度的作用。

也有不少人反对这种全民发钱计划，认为发钱是短暂的一次性买卖，既不稳定也没有规律，更不能救急和救穷，如果社会继续恶化，百姓会对未来的收入不乐观，并一点点压缩消费支出。

另外全民发钱会破坏价格体系，破坏金融稳定，没法创造更多供给，导致物价上涨，最后变成通货膨胀，无法改善民众生活……这也是全民发钱等于没发钱的原因之一。

出于种种顾虑，其实许多国家也不会直接给居民发钱，国情都不一样，像美国那样的特殊地位更是羡慕不来。

美国为什么可以实行全民派钱计划？而且还不止派一轮，每一轮的撒钱币值都能让人沉思自己的薪资优势究竟在哪里。

翻看美国的GDP构成，个人消费常年保持在70%，得以稳坐全球最大消费国的位置。这个国家的百姓都爱花钱，都爱信贷消费，各种超前透支，储蓄时刻见底，因此政府选择直接发钱，当然简单高效。

至于物价上涨带来的通货膨胀等弊端肯定是有的，可谁让美元是全球流通货币呢，美国大量印钞发钱，最后让全世界来承担放水的灾害，而美国百姓依然能享受来自中国的廉价商品，因此整体来看肯定利大于弊。

再看德国和英国的发钱计划，要么预算有限，围绕着一个个特殊领域展开补贴，要么用于一小部分群体和企业，都是精准定向地发钱，远做不到美国的财大气粗。

反而是像新加坡、香港和澳门的这类小经济体，全民发钱发券一点都不困难。

2021年，香港给每个永居市民发放5000港币的消费券，到2022年每人再派发1万港币消费券；

澳门给每位永久居民派发1万澳门元，非永久居民6000澳门，受惠人数约72.8万人，涉及预算开支71亿元。事实上，澳门每年都会给居民发放1万元现金，这个政策叫「现金分享计划」。

我们现在回看港澳经济，并不会因为全民发钱而导致严重的通货膨胀，一个原因是它们的经济体发达，人少钱多，政策灵活自由，另一个原因是财税来源不同。

港澳财政的主体收入不依赖当地居民，澳门是依靠外来旅游的，香港是靠国际贸易、金融和旅游等产业。

这些服务型地区承接大量的旅游人口，容易抬高当地的物价和生活水平，这时港澳政府通过退税优惠减免和发钱来进行转移补贴，进一步抵消百姓的生活压力，全民发钱成为了普惠福利。

所以每个国家和地区的经济发展状况都不一样，全民发钱的方针自然也不一样，强行看齐比较，除了给自己添堵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再讲回我们国内，为什么直到今天，我们也没有全民发钱计划？

直接发钱，会担心中饱私囊，担心居民没有拿去消费而是存起来，担心通货膨胀等等，这些当然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还是我们的财政无力承担，背后的人口太多，而要补助的低收入群体又太多，所以是真正的左右为难。

但如果发消费券，情况又不一样。

之前我们更多采用的是消费券模式，它有明确的使用期限，逾期无效，用于特定领域消费而且无法兑换现金，如果只是为了促进消费，消费券的效果肯定是立竿见影的，1元消费券能带动3元额外消费，对GDP的拉动效应很强。

大家都在讨论《阿凡达2》的票房不及预期，除了剧情原因外，票价贼贵是无法绕过去的坎，如果能来个满100减70的电影消费券，只要能让百姓迈开腿出门，背后就能带动一整个商圈购物和餐饮的旺盛。

当市场逐渐有了消费和活力，才会促进企业扩大生产，然后提高工人工资，提升就业率，居民收入进一步会提高，形成正向循环。

然而很可惜的是，我们这几轮发下来的消费券显得特别凌乱，都是各地自己补贴和执行，并且总是放不开手脚，优惠幅度相当少，抢了等于白抢，效果很一般，现在已经陆续停止了。

但这不意味着消费券没有作用，现在是恢复消费信心的时期，完全可以继续下去，整个2023年的经济能否稳定托底，就要看内需的执行力度了。

当前我们政策鼓励的方向，还是很传统的常规「放水」手段，什么减征乘用车购置税，引导银行提供长期贷款、增加居民信贷、鼓励房贷消费贷车贷等等，对中小微企业个体工商户贷款，支持年内延期还本付息，又或者降低银行基准利率，降低准备金等等。

这一类刺激不能说没用，只是在经济下行阶段，大家的偿债能力已经迅速降低，哪怕银行给再多的贷款，能撬动更大杠杆，也没有人敢盲目举债上车。

最终放水的结果是，可能短期的经济数据会变好，却没有改变贫穷家庭的生活水平，两者贫富差距反而进一步拉大。

很简单的道理，生活越拮据的百姓群体，经营越不善的小微企业，已经失去了良好信用，是难以从银行手里获贷。最后银行服务的优质客户，还是那一类有钱有实力的群体，他们可以轻易获贷，有无数手段在金融系统里吃利息空转，造成有钱人越来越有钱的局面，想不挣钱都不难。

都说每一次的经济危机来临，都是阶级大洗牌，结果洗着洗着才发现，最顶层不受影响，中层掉到了底层，底层依然是底层，两极分化就这样加剧了。

真的想改善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一定不能在中间绕太多环节，请干脆利落地发钱、发生活补助，直接发到老百姓手里，让他们自个儿决定怎么用。

如果怕发钱的效果不佳，那就发消费券，少点套路多点实惠，不要弄什么100-20，150-30的蝇头小利，直接补贴50%-80%，满100-80，满200-160，要量大管够。

这些消费券要由国家层面按地区和人均统一发放，尽可能覆盖所有行业，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公平。

至于许多人担心的通货膨胀问题，顾虑是有，但目前我们的产能堆积如山，商品滞销，内部完全不用考虑未来的通货膨胀问题，摆在面前的是内需溃败，是经济面萎缩，而不是通货膨胀。

再说点实话，哪怕不给百姓发钱、发消费券，这些省下来的钱就能用在对的地方，用在刀刃上吗？恐怕未必吧。

我们每一年依然是较为严重的财政赤字，我们地方各部门依然不会想着怎么省经费，一到年底还是会抓破脑袋用完剩余拨款，避免明年的预算降低。然后这些钱都拿去了无效基建，贫穷县建水司楼、博物馆和文化广场，地方城投债还是继续滚成一个个巨雷，列出的科研经费还是继续虚列劳务费用，给周公子们各种中饱私囊。

反正当地财政可以依靠中央转移支付，缺钱了尽管向上要钱，又怎么会产生省钱的奇妙想法呢，万一财政盈余了，还得上缴中央转移给兄弟省份，那可太亏了，还不如自己花完，所谓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所以直接补贴消费券，让老百姓先渡过当前难关会更有实际意义。

这里也要引申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补贴老百姓消费券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专家说建议给老百姓发钱，不用担心腐败寻租的问题，也不要低估政府的能力，这话当然没错，可发给老百姓的钱是从哪里来的，非常重要。

如果这些钱是国家通过统筹发债，增加财政赤字来增加公共福利支出，维持居民消费，那还好一点；

如果是继续让老百姓加杠杆走土地财政的路线，然后从土地财税里拿出一部分返还给老百姓，又或者取消一些公共福利支出来填补，那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在瞎折腾而已，还是别弄了。

前几年瑞士有过一次公投，想给每一位成年瑞士公民每个月发放2500瑞士法郎，为儿童无偿发放625瑞士法郎。

为什么会有这个提案？倡议者说，发放基本工资可以免除大家的后顾之忧，更加灵活地选择职业，消除贫困和社会不公，同时能让政府省钱。

前面听着还像那么一回事，当得知全民发钱的前提，是要废除当前成本高昂的社会保障体系，大家心里就开始嘀咕了，这样一来不仅削弱瑞士的经济和社会保障体系，而且一旦方案通过，百姓可能要缴纳更多税款。

最后瑞士的公投结果显示，该倡议被瑞士国民否决，反对票达到77%。

之前美国也有许多富豪和政客在推崇UBI派钱政策，说要给每个公民定期发一定数量的钱，明面上的理由是为了减少贫富差距，为了消除不公平。

最后细究，真正的原因是为了省钱，为了更庞大的市场前景。

这个全民派钱计划，它不是在现有美国的福利体系基础上增加一个UBI，而是二选一，人们要么选择原有的福利体系，要么选择UBI，然后放弃失业救济、食品券、医疗和教育福利。

如果最终选择了UBI，美国百姓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自己手里突然多了1万美元，但这笔资金还远远无法覆盖自己的生活成本，因为教育和医疗成本提高了，没有躺平资格，该工作还是得工作，也不敢轻易辞职，因为辞职后没有救济金，连免费的食品券都没有了。

对于各州政府来说，UBI政策非常好，减轻了自己的财政压力，不必再维持庞大的医生和教师工资费用，也不用再聘请大量的审核人员去逐一审核公共福利支出，直接将钱打去老百姓的账户，爱怎么花就怎么花，省心省力。

资本家得到了更加自由开放的教育医疗市场，可以肆无忌惮地拓宽自己商业版图。

只有底层百姓利益受损的格局达成，这就是美国UBI政策不会告诉广大百姓的真实原因。

我们发放消费券来刺激消费，这条路肯定是可行的，只是究竟通过什么形式来补贴，有必要提前公示、征求大众的意见，如果是玩左手进右手出的假模式，恐怕每个人都不买账。

这里我随便猜一下，如果消费券模式可以稳定运行下去，那这部分钱的来源，一个是开源：当前中国的纸币流通严重不足，绝大部分通过电子货币交易，再结合金税四期的精准打击，未来偷税漏税的高收入人群将无所遁形，抑制高收入群体，通过补助补贴低收入人群，实现再分配；

一个是节流：减少地方无意义的内耗和财政开支，彻底改革地方国企利润，让中央统筹分配，给内循环提供经济基础。

当然了，上面是比较美好的设想，要想全国统一步调其实相当难，未来注定还是各省市自己弄一套消费券循环模式，经济好的地区多弄点，经济差的随便应付一下，装点面子工程。

但不可否认，消费券绝对是短期消费刺激的重大利器，是将溃败的地方经济拉回正轨的不二选择，就看有多少城市能正确领悟到这背后的经济原理，十分考验领导人的施政魄力。

无论发钱还是发券，长远来看肯定远远不够，要想真正搞好内需，还得来一场硬仗，而这场硬仗我现在还有没看到真正下决心的时候。

央行公布的《2022年第四季度城镇储户问卷调查报告》，报告显示：未来三个月，只有16.0%的居民打算购房，这一比例大幅低于三季度的17.1%，并创下了2016年以来的新低。

这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之上的问卷调查？

背后是一系列下猛药政策，什么降息降准，降首付，降公积金，降低落户门槛等等，百般手段全用上了，市场依然没有多少反应，大家都在担心未来的楼市风险，信心普遍不足，更不要说加杠杆硬上车了——信心是更加弥足珍贵的东西。

是可以期待2023年的经济面转好，GDP数据肯定会比2022年要好，第三产业会有所恢复，只是餐饮业的烟火气息难以掩盖全球经济的衰败局面，没有人可以笑着置身事外。

我几个月前说过，大时代的舞台属于中国，却不代表每个人都能过得很好，所有来自宏观层面的决策，都无法细致照顾到每一个人。

接下来的低谷日子，请谨慎投资理财，不要轻易离职，多存点钱，在这个破败的世界里多爱自己，照顾好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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