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买警方发现慕克什·安巴尼家外的炸弹 - 彭博社

插图：马特·威廉姆斯为彭博商业周刊绘制在大流行的高峰期，当孟买许多人都呆在家里时，兰文德尔·辛格·吉尔注意到一辆奇怪的汽车停在这座城市最富有的人的住所附近。吉尔是印度特种部队的一名53岁的退役上校，担任次大陆上最重要的保镖工作之一，负责监督一个由300人组成的安全部队，负责保护亿万富翁工业家 穆克什·安巴尼及其家人。他们的工作重点是 安蒂利亚，安巴尼家的27层垂直豪宅，配备有三个直升机停机坪、瑜伽和舞蹈工作室，以及一个“雪屋”，温度降至极低。为了避免让客户暴露于新冠病毒，保镖们会在附近的酒店隔离15天，然后开始在内部轮班一个月。

吉尔在2021年2月那天引起兴趣的汽车是一辆绿色的马恒达Scorpio，一辆印度制造的运动型多用途车。吉尔立刻注意到，尽管汽车被灰尘覆盖，但其车牌看起来一尘不染，就像刚刚被拧上一样。当他查询号码时，发现了更奇怪的事情：车牌与安巴尼的妻子尼塔使用的一辆路虎的注册信息相匹配。吉尔感到惊慌，他打电话给孟买警方，警方派人前往搜查车辆。在一只印有安巴尼拥有的板球分会标志的蓝色背包内，他们发现了一袋工业炸药。这些炸药没有连接到引爆器，但放置它们的人留下了一张令人不安的手写便条。“下次导线会连接起来，”上面写着。“我们已经准备好炸毁你的整个家族。”

穆克什和尼塔·安巴尼与他们的儿子安南特及其未婚妻。摄影师：尼哈里卡·库尔卡尼/路透社安巴尼在他庞大的企业帝国——信实工业有限公司从石化到零售等各个领域建立了主导地位，使他成为印度教民族主义总理纳伦德拉·莫迪的 关键合作伙伴时，积累了自己的敌人。但很快就显而易见，安巴尼并没有受到一位商业竞争对手或一个因他支持莫迪而愤怒的恐怖组织的威胁。相反，安蒂利亚发生的事件是孟买历史上最不寻常的丑闻之一，印度金融之都孟买的一个人已经死亡；另一个人，一位名叫萨钦·瓦泽（发音为VAH-zey）的精英侦探，因涉嫌刑事阴谋、敲诈勒索和谋杀而被监禁等待审判。随后的骚乱导致了该市警察局长的职业生涯结束，迫使一位高级邦政府部长躲藏起来，并导致了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一直主导孟买的政党斯瓦布海的衰落。

安蒂利亚事件还以引人注目的方式揭示了印度经济的一个令人不安的真相：监管它的执法机构在许多情况下是腐败的。根据反腐败组织透明国际的 2019年调查，至少一半的印度人每年都会行贿，而警察，他们试图通过在任何地方都能获取现金来补充微薄的工资，是最常见的受贿者之一。警察也有他们自己要支付的贿赂；许多人为了在利润丰厚的地方获得岗位而借贷。这种普遍的贪污对一个被投资者寄予厚望的国家的竞争力构成了严重威胁，这个国家被寄予推动全球增长的希望。无论是大公司还是小公司，都经常受到腐败警官的勒索，甚至强大的国际公司也害怕通过淤塞的法院，这些法院有 4000万案件的积压。

各种政治家承诺改革印度执法部门，同时也在努力推动经济现代化。然而，根除腐败警察，更不用说许多公民认为从他们的活动中获利的官员，可能比修建高速公路或发电厂更复杂。“这是极其政治化的，”新德里英联邦人权倡议组织警察改革项目负责人德维亚尼·斯里瓦斯塔娃说。她表示，安蒂利亚案是“一个典型的根深蒂固的腐败团伙的例子。”

“整个《脏哈利》形象具有极强的吸引力。我想当你非常渴望时，你就会去追求它”

穆克什·安巴尼主宰着孟买的商业格局。他的父亲，于1973年创立信实公司的达鲁巴伊，在印度是一个传奇人物，是第一批利用该国庞大人口潜力的私营企业家之一。在2000年代接管家族帝国后，穆克什继续发展传统的石化和纺织业务，同时大力拓展新领域。如今，安巴尼控制着全球最大的石化精炼复合体，印度顶尖的移动网络，一个实体零售帝国，以及一个迅速增长的电子商务和媒体业务，吸引了谷歌、Meta平台和微软的投资。

对安巴尼的威胁几乎可以定义为对孟买及其经济的威胁。吉尔报警称怀疑的汽车后仅几个小时，案件就被分配给了瓦泽，孟买警方精英犯罪情报单位的负责人。起初，调查似乎会很简短。在消息应用Telegram上，一个自称代表一个鲜为人知的圣战组织Jaish Ul Hind的账号声称对此负责。但仅一天后，同一组织否认参与，声明称“与印度商业大亨没有争执”。

瓦泽的上级们希望看到结果，他们有充分理由期待他会交付结果。当时52岁的瓦泽在20多岁时加入了马哈拉施特拉邦警察部队，该部队包括孟买。像许多年轻警官一样，他的第一个岗位是在内陆地区——在瓦泽的情况下，是一个名为加德奇罗利的森林地区。大约一年后，他被调任至孟买，那里面临着完全不同的执法挑战。这座城市拥有超过2000万居民，挤在一个拥挤的、爪形的半岛上，涵盖了印度的各种极端。亿万富翁的豪宅与密集的贫民窟仅一箭之遥；在报纸头版上，宝莱坞颁奖典礼与宗教仪式争夺版面。

随着印度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开始实行经济自由化，新的财富往往首先在孟买创造，引发了一场持续的繁荣。该城市的黑社会与合法企业一起增长，为达伍德·易卜拉欣（Dawood Ibrahim）等犯罪头目的活动提供资金，他曾是联邦调查局最通缉的逃犯之一。拒绝听命于他们的商人和政客可能会遭到可怕的下场。1995年，航空公司创始人塔基尤丁·阿卜杜勒·瓦希德（Thakiyudeen Abdul Wahid）被与另一名暴徒乔塔·拉詹有关的杀手枪杀，后者怀疑瓦希德协助易卜拉欣。

1992年抵达孟买后不久，瓦泽（Waze）设法加入了一群决心采取比法律允许的更严厉立场的警官团队。他们被称为“遭遇专家”，这是对执行实际上是摘要处决的警察的委婉说法。印度记者广泛记录了他们的战术：在消灭目标后，他们经常会在目标手中放一把枪并散落一些弹壳，制造出一场枪战的假象，以此声称他们是出于自卫行事。“整个《脏哈利》形象非常有吸引力，”曾与瓦泽一起接受训练并成为亲密朋友的前警官Shirish Thorat说。“我想当你非常渴望时，你会去争取它。”

根据前警官的说法，这些杀戮在警方高层默许下，他们面临着遏制有组织犯罪的压力。普通孟买人也对此表示感谢。黑帮对数百万人构成危险和恐惧，而司法系统的拖延意味着法院几乎无法惩罚他们的成员。通过足够的程序操纵，被控杀人的人可能会获得保释，然后无限期地拖延案件。在这种环境下，一些警官发现，不择手段——无论是在嫌疑人的客厅里枪杀他，还是在黑暗牢房里折磨致死——甚至可以使他们成为某种英雄。戴亚·纳亚克（Daya Nayak），一位肌肉发达的侦探，自豪地声称杀死了至少83人，成为三部宝莱坞电影的主题，并在几部电影中担任顾问。

Waze，没有回应发给他律师的采访请求，从未否认自己是一名遭遇专家。相反：他公开声称已经造成了63起杀戮，并且在2011年他告诉卫报，“每一个人都该死。” 朋友和同事形容他沉默寡言且极其聪明，有着猛烈的脾气，可以驱使他做出极端暴力的行为。对于他这个职业来说，这是一个有用的品质——至少直到21世纪初，当一系列丑闻迫使孟买的政客遏制警察的过度行为。Waze在2004年无限期停职，之后一个恐怖主义嫌疑人在他的监管下死亡。虽然他没有被解雇，但他无法说服上级让他重新加入警队。为了维持生计，他写了三本书并尝试进入电影行业。但根据一位要求不透露身份的同事描述私下讨论的人士，他发现“很多事情根本就不赚钱。” 宝莱坞不需要Waze来进入他所生活的世界。相反，“其他人靠着他的生活、他的冒险，变得在他看来非常成功。”

2020年，被从街头撤下16年后，Waze得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由孟买警察局长领导的审查委员会向他提供了他的旧工作。接受后不久，Waze被任命为犯罪情报单位负责人。他的复职表面上是因为疫情导致警员短缺。政治背景也可能起了作用。Waze是印度教民族主义政党Shiv Sena的成员，该党执政马哈拉施特拉邦。该党卷入与莫迪的印度人民党的权力斗争，而与许多官员不同，Waze毫不犹豫地进行政治上的逮捕。例如，2020年底，他拘留了Arnab Goswami，一位受欢迎的亲印度人民党新闻主播，指控他教唆自杀。（Goswami在他的律师辩称逮捕是“一个幌子来教训这个人”后获得保释。他领导的电视频道Republic World没有回应评论请求。）

安蒂利亚案件仅在几个月后落到Waze的桌上。他的回归备受争议，恐怖嫌疑人母亲在他的监督下死亡，要求对警察局长提起诉讼。调查涉及孟买最有权势的公民的犯罪是Waze证明自己应该回来的机会，也证明他仍然是这座城市顶尖警察之一。

根据法律文件，他采访的第一个人之一是曼苏克·希兰，是在安巴尼家外发现的Scorpio的注册所有者。希兰是来自塔纳郊区的一名中年汽车配件销售员，与任何犯罪组织或恐怖组织都没有明显联系。在被询问时，他告诉Waze说，他的车在二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在高速公路附近抛锚了。他说当时已经很晚了，所以他搭了一辆出租车回家，打算第二天早上回来拖车修理。但当他回来时，车不见了。希兰告诉Waze，他不知道车是如何被送到安蒂利亚，大约25英里远，他否认与对安巴尼家的威胁有任何关系。

Waze的同事们对希兰的否认并不信服。三月初，安蒂利亚事件发生一周后，希兰离开家，告诉家人他被叫到警察局再次接受询问。当他没有回来时，他们报了失踪人口。他消失的第二天早晨，警察在离他家不远的小溪中发现了一个浮肿的尸体。这名男子的脸上被头巾遮盖，没有钱包或其他身份证明文件。有六块手帕塞进他的嘴后部，堵住了他的气道。验尸报告确认这是希兰。

他的死引发了一阵狂热。多年来与媒体建立了广泛联系的Waze向其中一些人猜测，希兰可能是自杀，被调查的压力逼到了边缘。但希兰的妻子Vimla告诉侦探一个不同的故事。她说，她的丈夫不仅仅是一个与安蒂利亚事件只有汽车联系的普通市民。事实上，她说他熟识Waze，后者据她说在发现希兰的SUV停在安巴尼家外几个月前就经常借用希兰的车。Vimla相信Waze与希兰的谋杀有关。

Waze的政治盟友迅速站出来为他辩护。马哈拉施特拉邦当时的首席部长乌达夫·塔克雷在邦议会上宣称“Waze不是奥萨马·本·拉登。”尽管如此，这些指控使Waze的上级无法继续让他负责此案。他们将他调离孟买，并将安蒂利亚案卷移交给印度的国家调查局，相当于印度的联邦调查局。

随着对Waze的怀疑日益加深，他的一些同事注意到他在WhatsApp上改变了自己的状态，发布了一则看似与他2004年被停职有关的神秘声明。“历史将会重演，”上面写道。“我觉得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刻越来越近了。”

在希兰的尸体被发现九天后，一队国家调查局官员逮捕了Waze。根据电话记录和监控录像，他们将对安蒂利亚事件的调查重点转向了最初被指控领导该案的人。NIA认为，Waze在炸弹被发现前后的一切行为都表明他有什么事情要隐瞒。首先，他一直在使用十几张临时SIM卡与其他八名男子通信，其中包括几名现任或前警察。

2021年2月17日，国家调查局发现，Waze从Hiran那里拿到了Scorpio的钥匙。在给它安装了一个伪造的车牌之后——这个车牌与尼塔·安巴尼使用的车辆相匹配——他向南开车，驶入孟买市中心。当他抵达孟买Cumballa Hill的绿树成荫的街道时，天还很早，他开进了一个被称为亿万富翁之路的地区。他停在了Altamount Road上的一栋公寓楼旁，距离安蒂利亚大约1000英尺。戴着遮挡脸部的个人防护装备，Waze离开了车辆及其爆炸物，然后爬进一辆白色的丰田车驶离。在起诉文件中，国家调查局的调查人员表示，他们相信他的主要动机是自我推广：策划一起只有他能解决的备受关注的犯罪，从而恢复他作为“王牌侦探”的地位。

Hiran似乎是他策略的核心。当Waze的上司催促他找到罪犯时，他告诉Hiran应该为放置爆炸物负责。Waze声称，Hiran会立即获得保释。此后，印度法院的拖延将确保他不会在很多年甚至永远不会受审。但Hiran拒绝了。根据国家调查局的说法，他的抵抗让Waze感到紧张。Hiran不仅拒绝承担责任；他还知道Waze做了什么。

在Hiran拒绝之后不久，Waze联系了另一位前遭遇警察Pradeep Sharma。据称，在该市东部郊区的一个慈善机构办公室，他递给Sharma一袋塞满了价值约6美元一张的500卢比钞票，并要求他雇佣一组人处理Hiran。Sharma招募的其中一名男子在3月4日晚上联系了Hiran。冒充警察的他提议帮助Hiran在安蒂利亚案件不再成为头条新闻之前躲避起诉。当Waze忙于对当地酒吧进行午夜突袭——如果需要 alibi 的话，这是一个扎实的 co，同伙从一个临时号码给Hiran打电话，并指示他前往一个水上乐园。

根据国家调查局的说法，希兰上了一辆白色大众汽车，被开到了5英里外的一个会合点。然后他进入另一辆车，一辆大红色汽车。沙尔马组织的更多人在里面等着他。其中一人拿走了希兰的手机。调查人员发现，在司机沿着孟买黑暗的街道巡游时，他们将希兰掐死。他们停在一座桥上，将他的尸体扔进下面被污染的水中。尸体被发现在下游大约半英里处。

国家调查局追踪并审讯了为瓦泽和其他人购买SIM卡的男子，以及数百名潜在证人。通过分析WhatsApp聊天记录和手机定位数据，特工们逐渐拼凑出了涉嫌罪犯的身份。到了2021年6月，也就是瓦泽被拘留三个月后，他们逮捕了沙尔马和其他七人，涉嫌参与希兰之死。 （所有人否认指控，包括谋杀、刑事阴谋、绑架和销毁证据。）

这起案件成为了全市的丑闻。为了控制损害，当时负责执法的邦部长阿尼尔·德什穆克撤换了重新雇佣瓦泽的警察局长。但警察局长帕拉姆·比尔·辛格并没有无声无息地下台。辛格公开指控德什穆克是一个大型敲诈勒索集团的头目，他说该集团每个月从1000多家酒吧、餐厅和其他场所中敲诈高达3600美元。据辛格称，瓦泽是该行动的核心人物，确保每家企业交钱，否则就要面临后果。

指控震惊了马哈拉施特拉邦政府，最终在人民党支持一群分裂议员后土崩瓦解。德什穆克否认有错，消失在公众视野数月。瓦泽现在是一起反对他的腐败案件中的合作证人。

瓦泽于2021年3月抵达孟买警察局长办公室。摄影师：Pratik Chorge/Hindustan Times/Getty Images孟买警察总部位于离中央火车站不远的一座阴暗的维多利亚式建筑中。去年一次访问中，Bloomberg Businessweek的记者们在一个无空气的接待区等待与警队高级官员会面。持AK-47步枪的警员四处巡逻；一块禁止使用手机的牌子被广泛忽视。

警务工作对于像孟买这样庞大而混乱的城市来说是一项艰巨的工作，在与圣杰·潘迪专员短暂的采访中，服务员们不断进进出出，请求他在某份文件上签字。自从辛格之后，他是第二位担任这一职务的人，辛格的直接继任者已被调到另一份政府工作。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就是警察的潘迪解释说，执法优先事项发生了巨大变化。他说，在今天的孟买，主要关注的不再是暴力犯罪。相反，最大的问题是在线诈骗和房地产欺诈等违法行为，这些行为受到房地产价格惊人增长的推动。

燃起遭遇专家崛起的黑帮主义现在“根本不存在”，潘迪说，那些警官的存在，以及像在安蒂利亚开始的丑闻，应该被视为“偏差”。孟买警方“没有杀人许可”，他说。“其中一些人的行为可能不太合法，那就这样吧。这并不意味着99%的人不是在法律范围内工作。”

潘迪于六月退休。两个月后，印度执法总局的调查人员明确表示，他们并不认为他是那99%中的一员。他因涉嫌洗钱而被逮捕，涉及一起涉嫌监视孟买证券交易所员工的案件。潘迪保释出狱，未回应置评请求。

安巴尼家从未公开评论过这场短暂将他们与孟买最凶猛的执法者联系起来的争议，除了表示他们正在配合警方，并否认媒体报道称他们计划搬离这座城市。对他们安全的潜在威胁不仅仅是安蒂利亚的爆炸。十月初，一名男子被逮捕，因一家由信实资助的医院接到两个电话威胁要炸毁该设施，以及安巴尼家。如果他们决定在其他地方花更多时间，他们有选择。最近几个月，安巴尼家已经在新加坡设立了家族投资办公室，并完成了迪拜有史以来最大的住宅物业交易，花费近2.5亿美元购买了一对海滨别墅。信实还进行了7900万美元的交易，收购了斯托克公园，这是伦敦郊外的一座巨大高尔夫球场和庄园。

Waze的现状却截然不同。被拒保释后，他自被捕以来一直被关押在塔洛加中央监狱，这座监狱位于他曾经以无情的热情执法的大都市的郊外。他试图利用围绕他被捕的政治争议来谋取利益，特别是同意作证指控德什穆克。但在接下来的几乎任何情况下，他都将在狱中度过数年时间，然后才有机会洗刷自己的名誉。正如Waze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印度的司法之轮转动缓慢。阅读下一篇： 亨登堡研究如何让印度的安达尼集团损失1000亿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