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太尼危机中最年幼的受害者——《华尔街日报》

去年一月的一个周日下午，布里安娜·鲁什在家中小憩醒来，发现20个月大的儿子莱顿神情恍惚、呻吟不止。

当她将孩子送到医院时，莱顿已停止呼吸。医护人员抢救一小时后宣布其死亡。

根据医院警员随身摄像机画面，鲁什哀求道：“加油莱顿，宝贝，你必须回来。求你了莱顿，亲爱的，快醒醒，小宝贝。”

警方报告显示，这名幼童死于摄入强效合成阿片类药物芬太尼——该物质正导致美国药物致死人数创下历史新高。警方在孩子家厨房地板上发现了残留芬太尼的袋子。鲁什向调查人员承认，孩子死亡当天早晨，她曾与莱顿的父亲尼古拉斯·李在家中吸食该毒品。

这个来自俄亥俄州瑟克尔维尔的男孩最爱披萨和动画片《可可瓜》，却成为毒品危机恶性演变中的又一数据——美国阿片类毒品毒性日益增强，导致低龄儿童误食身亡。随着芬太尼渗透美国每个角落，取代低效阿片类药物并加剧吸食者死亡风险，婴幼儿正成为意外牺牲品。

家属手机中存有尼古拉斯·李与误食芬太尼身亡的儿子莱顿的合影。照片：Maddie McGarvey/《华尔街日报》联邦死亡率数据显示，去年有133名3岁以下儿童死于阿片类药物相关事件，高于2020年的67例和2019年的51例。其中合成阿片类药物（主要为芬太尼）是致死主因。

滥用阿片类药物的父母常将危险毒品放在儿童可触及之处，使家庭环境危机四伏。部分父母沉迷毒瘾的驱动力甚至超越了保护子女安全的责任。

“这些幼童是毒品危机中最脆弱的受害者，“康涅狄格州副法医格雷戈里·文森特表示。

文森特博士指出，过去三年间，他在康涅狄格州已确认8例幼儿芬太尼致死案例。在此期间，芬太尼在所有用药过量致死案中的占比激增，而此前从未见过婴幼儿因此死亡的记录。

他解释道，问题在于儿童接触的毒品效力极强——仅2毫克芬太尼（约一粒芝麻的重量）就足以使成人丧命。

非营利组织美国毒物控制中心数据显示，近年来因幼儿接触芬太尼而拨打毒物控制热线的案例显著增加。

宾夕法尼亚州芒霍尔市，2岁的罗伯特·克拉夫特五月在家误食芬太尼身亡。警方在现场发现散落在乐高积木和玩具校车之间的空毒品包装袋。

“罗比喝了一小口黑色的东西，然后就开始想吐，”男孩的一个兄弟姐妹告诉调查人员。根据刑事起诉书，他说那个“东西”是“给爸爸的”。

罗伯特的父母——40岁的詹姆斯·克拉夫特和29岁的佩奇·赫夫纳格尔——面临包括杀人罪在内的指控。两人均表示不认罪，正在等待二月份的审判日期。他们的律师拒绝置评。

美国毒物中心临床管理主任凯特琳·布朗表示，婴幼儿通过将东西放入嘴中来探索世界的天性使他们特别容易受到有毒物质的伤害。布朗博士说，由于儿童体型较小，“他们从像芬太尼这样强效的物质中摄入致命剂量会容易得多。”

俄亥俄州Circleville公园，李先生和布里安娜·鲁什带着他们的儿子莱顿去玩耍的地方。照片：《华尔街日报》的麦迪·麦加维芬太尼在路易斯安那州迅速演变成一场儿童福利危机，该州的儿童与家庭服务部今年已对九起儿童因该药物死亡的案件展开调查。其中包括巴吞鲁日的一名两岁男孩米切尔·罗宾逊，他在六月底去世。

根据法庭记录中的警方报告，四月和六月初，米切尔因呼吸窘迫被紧急送往医院，并接受了过量逆转药物纳洛酮的治疗。最初的药物筛查结果为阴性。但路易斯安那州儿童与家庭服务部表示，第二次住院后的另一项检测显示米切尔接触过芬太尼。

六月底，米切尔突发心脏骤停。急救人员尝试用肾上腺素和纳洛酮进行抢救，但他在送医后不久便被宣告死亡。当地验尸官确认死因为急性芬太尼中毒。警方报告显示，男孩的姐姐向调查人员表示他"吃了妈妈的药片”。

米切尔的母亲、29岁的惠特妮·阿德目前因二级谋杀指控被羁押候审。她已提出无罪抗辩。在给法官的亲笔信中，阿德女士自述长期与阿片类药物成瘾斗争，并请求获得治疗帮助。她将儿子描述为彬彬有礼、充满爱心的男孩，最爱蜘蛛侠和歌曲《谁放了狗》。她否认自己存在疏忽行为。

“我几乎无法进食入睡，脑海中不断浮现发现孩子失去意识的场景，“她在信中写道。

据阿德的母亲和弟弟透露，这位拥有生物学学士学位的女性颇具艺术天赋，但被阿片类药物问题毁掉了人生。家人表示正与阿德女士共同承受悲痛并提供支持。

令他们愤怒的是，米切尔此前多次就医的警示信号未能引起足够重视。家人称孩子出现过癫痫症状，但从未怀疑与芬太尼有关。

“我们家族根本没获得介入干预的机会，“阿德女士的弟弟小阿德里安·阿德表示。

这起死亡事件促使路易斯安那州官员加强应对儿童芬太尼威胁的响应速度。该州儿童福利机构承认，在米切尔死亡前9天（即六月初发病时）就已获知其接触芬太尼的情况及既往就医记录。内部审查显示，机构在与阿德女士电话沟通后，未能及时安排家访跟进。

路易斯安那州家庭与儿童服务部（DCFS）部长马克塔·加纳·沃尔特斯在巴吞鲁日地区又一名儿童因芬太尼死亡后，于11月辞职。州长约翰·贝尔·爱德华兹表示，州政府已聘请外部机构审查该部门并提出改进建议。

DCFS负责儿童福利的副助理部长莫娜·米凯利表示，本月路易斯安那州儿童福利官员与多个其他州的同行会面，讨论了芬太尼危机及降低风险的方法。她还表示，该机构已敦促警方在涉毒人员中有儿童在场时进行报告。

救护车运营商全球医疗响应公司（GMR）的首席医疗官埃德·拉赫特博士表示，全美各地医护人员正在应对更多涉及幼儿可能阿片类药物中毒的呼叫，其中大部分与芬太尼有关。根据公司数据，GMR人员在全美范围内对4岁及以下儿童实施的纳洛酮给药从2017年的80次增加到2021年的131次。

GMR子公司美国医疗响应公司（AMR）负责密西西比州北部现场培训官员的莎拉·莫里斯表示，去年她接到一个涉及6个月大女婴的呼叫。这名婴儿面色苍白、无精打采且没有呼吸，手指和嘴唇发青，这是缺氧的迹象。

莫里斯女士观察到，女婴的瞳孔如针尖般细小。这在婴儿中并不常见，但在阿片类药物过量的受害者中却很常见。“这个婴儿肯定没有过量服用药物，“莫里斯女士当时想。

莫里斯女士表示，她给女婴注射了一剂纳洛酮。女婴稍微动了一下，但仍然没有呼吸。莫里斯女士又注射了第二剂。一分钟后，女婴开始哭闹。她的手指和嘴唇恢复了血色。医护人员将她送往医院，检测结果显示芬太尼呈阳性，并成功得到了治疗，莫里斯女士说。

她和其他医护人员已经调整了对呼吸窘迫儿童的反应措施。她表示，现在他们将阿片类药物中毒列为潜在病因清单上的更高优先级，并更快地给予纳洛酮治疗。

根据法庭记录中引用的目击者证词，去年12月的一个周六下午，急救人员紧急赶到华盛顿州斯波坎市的一户人家，发现一名17个月大的女婴失去意识。当时屋内有多名成年人，包括她的父母。记录显示警方在现场发现了吸毒用具，包括玻璃烟管和烧焦的锡纸碎片。

三天后，这名名为塞雷妮蒂·穆尔芬·马鲁西奇的女婴被撤下呼吸机死亡。其体内检测出芬太尼成分。

弗兰克·马鲁西奇与他的孩子们，左侧是迈尔斯，中间是塞雷妮蒂。图片来源：泰拉·穆尔芬法庭文件显示，关于这处塞雷妮蒂父母与朋友同住的住宅内涉嫌吸毒的情况，警方收到了相互矛盾的报告。塞雷妮蒂32岁的父亲弗兰克·马鲁西奇被指控与她的死亡有关。他于11月对一项受控物质致人死亡罪和两项贩卖受控物质罪认罪，目前正在州立监狱服刑。

马鲁西奇在狱中接受电话采访时表示，他完全不清楚塞雷妮蒂体内为何会有芬太尼。他称自己选择认罪部分原因是警方掌握了他数月前贩卖掺有芬太尼药丸的证据。

他说自己正艰难承受丧女之痛，希望女儿的遭遇能警示他人儿童接近芬太尼的危险。“她曾是我生命中百分之百的全部期待，“马鲁西奇说道。

莎伦·默芬脖子上挂着装有塞伦妮蒂骨灰的小瓶。图片来源：丽贝卡·斯顿普夫为《华尔街日报》拍摄塞伦妮蒂的外祖母莎伦·默芬以她的名义成立了一个非营利组织，警示芬太尼的危害。她表示自塞伦妮蒂去世后，对马鲁希奇先生一直怀有矛盾情感——既有愤怒，也因知晓他在动荡与虐待中长大且饱受丧亲之痛折磨而生出同情。

本月适逢塞伦妮蒂忌日，家人悲痛难抑。“我想念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走路的模样、她的小傲娇，还有她小小的手，“塞伦妮蒂的母亲泰拉·默芬在Facebook上写道。

据亲友所述，在瑟克尔维尔，27岁的劳什女士与26岁的李先生长期与阿片类药物成瘾抗争，但二人堪称尽心尽责的父母。李先生的姑姑戴安娜·德莱斯表示，夫妇俩会带雷顿和他哥哥兰丁去动物园和公园。她说雷顿是个"爸爸的小跟班”，总爱黏在父亲身边。

劳什女士的Facebook主页满是两个孩子照片及育儿甘苦的贴文。雷顿去世前一周，她曾发布一句话：“我是孩子们最好的妈妈，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被深爱着。”

劳什女士向警方供称，她与李先生只在浴室吸食芬太尼，且将毒品远离孩子可触及范围。警方在雷顿中毒后搜查住宅时，于厨房地板上发现装有白色粉末残留的蓝色塑料袋，并在卧室首饰盒内找到黄色块状物质等证物。

粉末检测出芬太尼呈阳性。警方称，石块中检测出乙酰芬太尼（芬太尼的化学衍生物）阳性反应。

莱顿去世当天，当时3岁的兰登也检测出芬太尼阳性并多次呕吐，经医院救治后脱险。执法记录仪画面显示，当医护人员在病房内抢救莱顿时，劳什女士一直在病房外照顾坐在椅子上的兰登。

“看着妈妈——你还好吗？“劳什询问兰登，男孩点了点头。“还觉得头晕吗？”

据承办该父母刑事案件的县助理检察官希瑟·卡特透露，兰登目前由寄养家庭照料。劳什女士和李先生于八月对过失杀人和过失杀人未遂表示认罪，分别被判处19至24.5年监禁。两人均未回复记者寻求置评的信函。

当劳什询问兰登身体状况后，主治医生从莱顿的抢救病房出来，因男孩病情危急催促她立即进入。

“不！不要！不要啊！“劳什尖叫着，“快救救他！”

孩子不久后离世。

莱顿去世的瑟克尔维尔医院。图片来源：Maddie McGarvey/华尔街日报联系方式 致信阿里安·坎波-弗洛雷斯 [email protected] 和乔恩·坎普 [email protected]

本文刊载于2022年12月31日印刷版，标题为《美国芬太尼危机中最年幼的受害者》。